霞姐是我们小区的,她的孙子与我的儿子同名但不同姓,家乡也是山塘的,因此见面亲切如故。
她应该有六十岁,但是长得特别年轻,我都不忍心喊一声“阿姨”,怕叫老了,她不高兴。
今晨在十字路口遇着我,她特别高兴,硬是扯着我说要和我闲聊一下。好吧,那就聊一会儿吧,反正还早着呢,买菜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我想。
于是两人便站在这车水马龙的红灯路口聊了起来。眼见好几个红绿灯已去,过往的人儿络绎不绝往返着斑马线,她与我仍然兴味盎然地聊着不咸不淡的事情。
其实,于我而言的“不咸不淡”,于她而言却是“郑重其事”了,因为聊的话题是她与她儿媳妇的事情。
她儿媳妇刚为她添了一个孙女,为她家凑齐一个“好”字,如今差不多满月了。但霞姐觉得照顾这个孩子特别辛苦,前几年照顾孙子的那股精力消失殆尽,换来的是满身的疲惫。她说,人呀,差几年就是差几年,呈强不得。
她儿媳妇只管生下孩子和负责喂奶,其他的一概不理。孩子洗澡、喂奶瓶奶、换尿片、擦屁股、打嗝拍背、陪睡、哭闹、吐奶等等,儿媳妇都不会理睬,全程由霞姐亲力亲为。
到时到点必须喂母乳了,霞姐抱着孩子来到儿媳床前,喂完之后,又抱孩子离开拍背。除了侍候儿媳一日三餐,还得招乎上门看望的亲朋好友,还管接送大孙子上学,忙得头晕眼花。
她说忙点也是好事,但是全身心地付出了,还遭儿媳的抱怨,那就是坏事了。
儿媳不喜欢她“招惹”亲朋好友来家里,说影响休息,拿脸色给她看。霞姐觉得颇受委屈,向我倾诉之时,说到激动之处眼眶也红了。
我们家乡的习俗是出生的婴儿必须过三朝、九朝、十二朝、满月以及百日之俗。过这些俗数,必须由外婆及亲友送来鸡酒,以示庆祝之意。霞姐说,别人要来,她也无可奈何呀,总不能让别人摸门钉子吧。
霞姐日夜侍候着,特别是晩上,孩子总是醒来哭闹,她根本一整晚都合不了两小时的眼,六十岁的人了,经受不了这种折磨,所以一下子瘦了十几斤。而她儿媳妇却长了十几斤肉,她想,自己身上的十几斤肉可能长到她儿媳妇身上去了。
她在儿媳面前说起以前的种种。说孩子三朝之时便要自己打水煮饭,到水坑里洗衣服,担担抬抬也免不了。儿媳就反驳她,说今时不同往日,别总说过去的那套。一句话就把霞姐的嘴巴塞住了。
霞姐就将苦水往外吐,逮着我吐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说如今的人真是活在蜜糖罐里了,生个孩子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尿片也不帮忙换一张,好像孩子的所有事情活该是由奶奶料理的,她只管生,不管养。以前生大孙子那会儿也是如此,许是被惯坏了。但是如今自己长年纪了,一年不如一年,照顾起来甚是吃力,而且还得不到体谅与尊重,认为一切都是应份的。
霞姐抱怨起来,说都是女人,她以前从来没受过这般高等待遇呢,难道那时候的女人就不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