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娇大约在08年相爱，到现在不知不觉12年了，我们一起牵手经历过大学纯真的时代，毕业以后的异地恋，不顾反对的跨省婚姻，七年之痒的阵痛，生娃带娃的崩溃，一直走到了现在，无论走得困难还是容易，在天文社眼里，我们不知不觉成了社内恋爱的模范。曾经，我以为莫雨和莉莉也会和我们一样，客服种种困难，走入婚姻的天堂。

莫雨和莉莉在一起，算是社内比较经典的一对佳人，正如舒城的文章里面写的，莉莉在这段关系当中是属于主动强势的一方，莫雨属于被动温柔的一方，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反差萌，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的甜蜜。以前莉莉也说过，是她倒追的莫雨。在莫雨走了以后，莉莉重新翻看莫雨的日记也印证了这一点，莫雨第一个、第二个喜欢的人并不是莉莉，哈哈，莉莉说起这个的时候，我会会心一笑，只是难免带着一丝苦涩。

虽然我不会挂在嘴边，但是我心底一直有一个想法，或者祝愿，或者一种信念，觉得莫雨莉莉一定会像我和阿娇一样，克服种种困难，最终修成正果。记得因为保险的事，我们四个私下约过两次吃饭，我都会主动问起莫雨和莉莉的婚期，我真的很期待那一天。但是每一次，你们总是淡淡一笑，说明年，语气中隐隐透露出一丝无奈。其实从你们口中，包括从胤午那边了解到的一些情况，结合我的一些猜想，我知道莉莉家庭是反对的，而且可以料想到你们异地恋的困难以及刚刚毕业经济的拮据，这都是很现实的问题。但是我始终坚信你们可以克服，而且也终于听到了莫雨从大亚湾辞职的消息，你们结束异地恋了，我开心的认为，你们克服了最容易但也最关键的一步，幸福距离你们不远了，谁知道……

疾病就是这么的让人触不及防，不讲道理。用莉莉自己的话：“无论从人品、体质、饮食习惯、保健意识来说，都不应该轮到你”。10月入院，你们在群上透露过两次，我都留意到了，特别是第二次，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

10月23日，我问莫雨检查结果，莫雨次日回复我还没结果。我心里暗暗担心，叮嘱莫雨有需要帮忙找我。

10月29日忍不住问莉莉关于莫雨的病情，莉莉告诉我嗜血细胞综合征，如果真的是eb病毒感染的嗜血的话，会比较凶险。我当时晴天霹雳，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其实不止一次，我跟阿娇私下说过莫雨的气色不太好，我担心他有早逝的风险。但是这些话哪里能对外面说，我也一直觉得只是自己多虑。（题外话，其实我哥有个员工小马，我也一直觉得有这个担心。）为什么我对这个这么敏感，是因为我的一个高中同学，在我大学的时候走了，传言是白血病，也是血液疾病。高中的时候，其他同学经常拿我和她凑对开玩笑，但是她不漂亮，所以我当时并不喜欢这个玩笑，也不喜欢她。但是她走了以后，我还是觉得很惋惜，很后悔没有善待这位同学。她皮肤黑，显得体格强悍，但是隐隐中让我感觉是一种不那么健康的黑，另外嘴唇有时候会泛白或者浅紫，我认为那是有隐疾地表征。而莫雨，恰恰也给我这种感觉，尤其是最近两年，莫雨不再拥有以前的活力，我感觉他很疲劳，气色很不好，正如我上面描述的一样。有一次看莫雨切肉，手是没劲的，另外一次是耒阳日全食，莫雨的笑容里面充满了疲倦……

所以我一直很担心莫雨有一天真的会被我的乌鸦嘴说中，当我看到莉莉发来的那一串文字，我心情真的沉重极了，只能勉力告诉自己一切都还没确定，不要胡乱猜想。得知莫雨还没有告诉父母时候，我郑重其事分别叮嘱莉莉和莫雨此病不寻常，必须马上告诉家人，此后莫雨才告诉家人病情。又问莉莉能否周末去看看莫雨，莉莉说特殊时期要核酸检测才能进入，叫我先别麻烦。我当时虽然非常担心，其实个人判断已经非常悲观，但是还是忍住了没去。

10月30日，11月1日、5日、9日，我一天天关注着莫雨的病情，一直私下和莉莉莫雨沟通，但是一次次只是反复印证我自己不好的猜想。我知道莉莉在进最大地努力去给莫雨找资源治疗，去鼓励莫雨，去自己学会坚强。莉莉虽然在群上一直报喜不报忧，但是对我还是很坦诚，她已经知道病情非常不乐观。莉莉给我地语音中，常常带有哭腔，现在每一次回看回听莫雨和莉莉的聊天记录，我都扎心难受。

11月13日，下达病危通知书，莉莉喊我给莫雨录个祝福视频给莫雨鼓劲，我记忆很深刻，我在办公室，11点14分，硬是绷不住流泪，只能走出阳台。一直等到同事们都去午饭了，我才敢放肆流泪。我跑到楼下，一遍又一遍的给录视频失败，因为每一次没开始3秒，就哽咽说不出话，因为我很害怕这是最后决别的话。但是想起莉莉仍然没有放弃，是希望我们通过视频给莫雨打气，不要放弃，所以我艰难的笑着录了一段鼓励的话。刚停止录制，眼泪哗哗往下流。当时脑袋里面不停萦绕着我两件事，莫雨就要离开人世了！还有我为什么上周没有坚持去看看他，万一连最后一面都没看到我会后悔终生。当天是周五，我准备下午就出发，不想留任何遗憾。但是学霸先一步到医院，证明确实进不去看莫雨，我又无奈打消了这个念头。

回家的路上，在一环辅道，我哭成了泪人。这是我懂事以来最伤心的一次，上一次流泪好像是我和阿娇的第二个小孩，因为只有一个肾，最后决定忍痛打掉。那时候娇的肚子已经非常大了，孩子7个月了。打堕胎针回来，我和阿娇抱着痛哭。但是很快就好了，因为我们都知道，这是我们自己做的选择，我们还有未来。而这次，莫雨和莉莉既没有选择的权力，也没有未来的希望。再加上我对莫雨又有强烈的共情，仿佛这件事就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难受。我不停的咒骂苍天不公，为什么会这样，该死的人都在苟且偷生，这么善良优秀的人却要丧命，为什么？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不公平，我知道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公平二字，但是此时此刻，我觉得活着的人都很公平，老天爷就只对莫雨和莉莉不公平！如果我有超能力，我会先救了莫雨，然后取了这个瞎眼上帝还是苍天的狗命，操！！！回到家前擦干了眼泪，我还是一个坚强的父亲，等需要保护的家人都睡着了，才又偷偷流泪……

11月14日，我实在绷不住，我不想在家里等，万一等到的是莫雨的死讯，我会自责一辈子。所以我直接杀过去省医，我想这凭借一身圆滑的社会人本领，总该能进去看看莫雨吧，结果还是碰壁了。莉莉刚好也没在，我买了一个果篮，送给了莫雨的爸爸……心情依然非常沉重。

11月18日，莉莉突然微信说莫雨烧迷糊了，非得说打电话给我，让我接他回家，让我答应他哄哄他……莫雨已经烧到意识模糊了……心里很不好受……

11月20日，周五晚上，接到莉莉的微信电话，哽咽的声音说，莫雨可能快要不行了，让我们明天来看看，让我负责安排大家验核酸，联系等事宜……即使凌晨也无法再等，我流着泪，即使凌晨也无法再等，直接跑去平洲医院，几经周折，跟验核酸工作人员说明情况后，他们终于答应破例给我特快检验，2小时出结果。验完一坐进车，哇一声哭出来，眼泪模糊了视线……回家后又是一夜无眠……

11月21日，大家纷纷赶往省医，验核酸，焦急等待……莫雨和莉莉以前都甚少透露病情，群上报喜不报忧，我虽然一直知道，但是当事人不说，我在群里也不方便明说，只是暗示病情严峻，叫大家严肃对待。（当时大家不知情所以还在微信群里玩笑嬉闹，我感受很不好。）所以其实很多人都是最近一周甚至是昨天才知道莫雨病情的严重性，大家都在等核酸结果的早上互相交流，都很担忧，情绪低落。

我由于昨晚半夜做得快速核酸，今天早上就拿着结果过来了，所以早上第一个进去看莫雨。莫雨爸爸认出了我，第一次看到莫雨的妈妈。阿姨一个劲地哭，情绪很激动，气氛一下子非常悲伤。阿姨不停地重复：“点解你地后生既甘5生性啊，系出面甘辛苦都5同阿妈讲，点解甘5懂事啊，甘5爱惜自己，阿妈知道你地系出面打工赚钱辛苦，点解5讲啊。点解甘5懂事啊，病左甘耐，阿妈都5知道。你地拍拖甘耐，点解5同阿妈讲，阿妈5会反对你地……”

“我宜家都5知道莫雨同莉莉点霖既，仲话要转院……宜家冇啦，一切都太迟啦，点解5早D讲，我知道好难改变D咩，但系至少可以比我地做父母的，好好照顾个仔最后几个月……宜家5系要鼓励的问题，5系要乐观的问题，系无得医的问题，呢间医院已经无晒办法了，无晒办法了，太迟了……”阿姨言语中听出她多少对莉莉有不满。

但是莉莉说的是另外的一番话：“莫雨他不想死，叔叔阿姨来了以后，经常说一些很负能量的话，莫雨心态一下子就崩了，状态变得很差，他很害怕很害怕，半夜梦醒都会说很害怕。甚至那天他们说要接他回家，莫雨不知道怎么感知了，在拼命的挣扎，拼命地反抗，他还没放弃，你们作为父母的怎么可以这样放弃自己的孩子……”我想，大家都焦急焦虑，没有休息，心力交瘁，而且处于对莫雨的爱，以上的都是本能的想法，所以有些矛盾肯定是正常的，我觉得已经是相当克制和理性了。

看到了莫雨，莉莉轻轻喊醒了他，莫雨看到了我。莉莉问莫雨：“你认得出来谁来看你了吗？”莫雨愣了1秒，可能我带了口罩一下子没认出来。“是祥哥来看你了，快醒醒啦。”莫雨很疲倦，但是眼睛里面有光，是希望的光芒，我至此非常深刻，我想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个眼神，莫雨在说话，带着呼吸机，声音很轻，我实在听不见，但是他的眼神似乎代替了他的嘴巴一直再跟我对话，我说一句，他回一句。

“莫雨，祥哥来看你了”

“祥哥，你来啦，多谢，多谢”（只有这句是真实声音）

“感觉点样啊？你要好好治疗，相信医生，我仲等紧你康复，第日一齐去爬山、去潜水”

“好啊，上山下海，等我出来”

“5好怕，会好起来了”

“祥哥，我不怕，一定有办法的”

我沉默了一秒，那一秒我真是想法是想告诉莫雨真相，我想跟莫雨说一些告别的说话，但是说出口那一瞬间，我换了一种说法。

“对，一定会好起来的，你不要说话了，休息一下“，此时莫雨太虚弱了，不忍心多聊一句。

这时我其实心里难受到了极点，我已经有点憋不住了，我必须退出房间了。我内心不停的在拷问自己，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莫雨，祥哥没用，祥哥救不了你。我刚刚看到你的眼神我很害怕，你满怀希望，你那么坚强，而我连真话都不敢跟你说，我没用我救不了你。可能我是你眼中值得信赖的，无所不能的老大哥，或许有什么门路有什么法子可以帮到你，但是这一次我真的没有办法，我只能给你一遍一遍给你违心的安慰。祥哥辜负了你的希望，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哇……写不下去了，太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