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松树,人们总会联想到一个君子是怎样如松般高洁伟岸;从来碧松都是傲霜斗雪、不畏严寒地挺立于人们的眼里心里;青翠蓊郁的松,从来不会与花的美丽灿烂联系在一起。可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却让我发现了松的艳丽和柔美,这种美自不同于一般的凡花俗草,它带给人不一样的视觉感受:在挺立的伟岸和墨绿的松针衬托下,那如宝塔般独特的花形凸显的是灿烂中藏着深沉、艳丽中透着豪爽,没有妩媚没有柔弱没有娇贵,再大的风雨都打不落它的花瓣。傲视一切、无惧无畏的气势是任何种类的花都无法与之媲美的。
那是清明节的晚上,同学们在居住于大山深处的朋友家小聚后回程的路上,雨天的夜晚,野外一片漆黑,车子在弯曲的山路上蜿蜒而行。拐弯处,车灯依旧直视前方,蓦然一树盛开的繁花灿烂在明亮的灯光里,惊艳了我们的视线,感动瞬间盈于心间。我忍不住对朋友分享我的惊喜:“看!那枞树花开得多好!”大约是因为雨滴反射车灯光的缘故,这些花竟然黄得发亮夺目,在黑暗的野外,看不出丝毫的孤独和凄清,相反,在雨幕里却显得那样热烈而又灿烂,坦然而执着地彰显着一份兀自盛开的独特之美。
在如墨的夜色里,手机和相机根本无法记录下此时此刻盛放的松花的韵致,所以,虽然惊艳,虽然感动,我并没有让朋友停车拍照。也许生活中有些美好的东西并不能用某种形式来留住感动的瞬间,只能存留于心中,在岁月里慢品其悠长的韵味。
转眼清明已过去一个星期了,而那一树淡黄清雅靓丽的松花却时常盛开在我的眼前和心间,以至于慵懒的我不得不用文字记下它的风姿。看着雨后积水的地面上那一层柔黄的花粉,我若有所悟:每年清明前后,总是不明白地面上的水洼哪会有许多的花粉,附近也没有大片的花呀?有的只是漫山遍野的松树林。松花粉,对,一定是松花粉!李时珍在《本草纲目》有记载:“二三月抽蕤生花,长四五寸,采其花蕊为松黄。”只不过遗憾的是:我们这地方人虽然与松树为伴,却根本不知道如何收集这营养丰富的天然保健品。
小时候,虽然知道松树会开花(我们家俗称松树为枞树),却从不曾留意过,只知道芳香的兰草花和鲜艳的映山红。对于松树,我记忆最深的是:每年一到秋天,大人们会让我们去检枞树菠萝或者耙枞毛(掉落在地上的松针),枞树菠萝其实就是松树开花后结的果实。那时候冬天为了取暖,大人就把没有燃烧尽还冒着烟的枞树菠萝放在火炉底下,上面盖一层已燃过不冒烟的柴炭火,再盖上一层灰,这样火炉就能延长暖和的时间,大半天都是暖的。而枞毛则是极佳的引火柴,一年四季都少不了。哎,说起来枞树浑身都是宝:松枝和普通树干都是最好的柴火,而又长又大又直的树干可以做瓦屋上的房梁,可谓是栋梁之才啊。
记忆里,松树是有味道的。记得有一年冬天,特别冷,雪后天晴,屋檐还在滴着冰冷的雪水,无聊的我因地面找不到雪玩了,就跑到屋后山上去找雪。可雪没找到,却无意发现有些松针上挂着一些晶亮透明微白的小珠串,像水吧,它们又滴不下来,像冰它们又不脆不化,而松树的枝条也微垂着似乎有些沉重感。我很好奇,就摘下来用嘴尝:呀!好甜!原来是糖,枞树糖!我欣喜及了,毫不犹豫地折了一大抱带有枞树糖的枝桠回家,坐在火炉边,美美地饱餐一顿,那感觉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记忆里,松树也是有声音的。念书时,最喜爱的是暑假回到山头上的家,安静而又凉爽。而在静谧的下午,太阳已经开始西落时,我便拿起锄头去到后山脚下的红薯地里锄草。最惬意的时候是傍晚,凉爽的山风轻拂着我的身体,手中的锄头也更加灵动地飞舞着,仿佛有使不完的劲。此时知了开始了晚唱,蛐蛐开始和鸣,长满松树的后山发出阵阵轻啸的松涛,那声音听在耳朵里,却悄然拂在心头,让燥热的心瞬间安静清凉下来。此时,我竟像苏轼笔下的“琢玉郎”听了心上人的歌声一样:“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从此我明白松树亦是有声音的,也许是任何乐器都无法演奏出来的天籁之音,于我,故乡的松涛更是无可替代。
自古松树的形象都是高大上,从来都是清冷沧桑,遗世独立,坚强伟岸得似乎不食人间烟火,然而,当看到一树树灿烂的松花,你还会这样想吗?那盛开在山间的松风雅韵,就像是铮铮铁汉的侠骨柔情,令人肃然起敬,又自有风姿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