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是家门口的小巷弄,过不去车,走不了马,只能三两人缓缓走过,于是,胡同里的光阴也就变得缓慢,悠长。
胡同里旁边的房子大部分都是老房子,老房子里面住着老人。 当夕阳西下,炊烟袅袅的时候,每一家的门前就有一个翘首等待孩子归来的母亲,很多时候,她们还要在门前喊一声:“吃饭喽,赶紧家来家吃饭了!”这一生呼唤,仿佛带有一丝魔力的紧箍咒,从胡同这头飘到那头,一个个娃,便一身汗,一身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在胡同里,孩子们是可以撒开腿跑的,胡同里便有了孩子的吵闹,孩子的苦笑,阴暗的胡同里便有了生气,有了活力,有了希望。
北京的胡同几乎都有各式各样的名字,家乡的胡同却都是无名的。无名,正像极了我们乡下人,普普通通,简简单单,不为物役,不为名累。
汪曾祺说:“北京胡同文化的精义是‘忍’,安分守己,逆来顺受。”家乡的胡同文化却更多的是一份“和”。这家的白菜丰收了,胡同里各家各户便都飘起白菜炖肉的香气。四季的鲜蔬,各家的农具,在一条胡同里几乎都是共享的。
家乡,几乎没有死胡同,每一条胡同几乎都与一条街或者另一条胡同连接。有的胡同走着走着,似乎到头了,却在一个急转弯处,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转过弯,又是一片新天地。
小时候,总做一个梦,黑漆漆的胡同里,我一个人走着,四周一片寂静,前方一片混沌,不知身在何处,只能沿着胡同一直走,一直走。
长大后,才知道,这就是一个人的人生。多少人,一辈子都是在一条胡同里走,似乎没有尽头,周围的风景熟悉中带着一丝陌生。
这熟悉的胡同,正在消失,它们本来就没有名字,不能“像西安的虾蟆陵,南京的乌衣巷,还会保留一两个名目,使人怅望低回。”梭罗《瓦尔登湖》云:“要是没有兔子和鹧鸪,一个田野还成什么田野呢?它们是最简单的土生土长的动物,与大自然同色彩、同性质,和树叶、土地是最亲密的联盟。看到兔子和鹧鸪跑掉的时候,你不觉得它们是禽兽,它们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仿佛飒飒的树叶一样。不管发生怎样的革命,兔子和鹧鸪一定可以永存,像土生土长的人一样。不能维持一只兔子的生活的田野一定贫瘠无比。”
没有了胡同的乡村就像没有了兔子和鹧鸪的田野,一样贫瘠无比,丑陋不堪。无可奈何花落去,胡同正在消失,似曾相识燕归来,高楼抢滩邻里。
胡同,它们静静地消失,就像世上从来没有过一样,更像胡同里的人,默默地来,默默地走,不留一点痕迹。
胡同口,坐着的那个人走了,胡同也要消失了,消失了的胡同里便有了一丝淡漠乡愁,消失了的人后面,也只存着一份单薄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