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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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骑行

东南天泛起鱼肚白了,灰白云隙羞答答地溜出一束束耀眼的白光,我心一喜:莫非预报的大雨不下了?天由阴转晴?自行车链条“噌噌”地发出轻快、均匀的声音,轮子“沙沙”地碾过笔直、平坦、双向六车道的沈西大道,我扫一眼码表离家42公里了。前天从营口老爸家骑回沈阳傍晚了,次日接到老爸发烧的电话去买药,今儿天没亮开始返程200公里,说实话累,可老爸发烧的电话就是军令如山。

道两旁是金黄的稻田,像绒嘟嘟的毛毡一样平展展地向地平线尽头铺去,那一趟趟的绿树林带又把金黄的稻田切割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金块儿,金块儿镶嵌在绿框里天然之美。也是这样的金秋,我在金黄的稻田里放水,突然听到远处地头上的喊声,跑过去看到爸。

他中等个儿,一件发白的老军装领口一溜湿印儿,花白长眉下是一双澄澈、沉静的眼睛,微笑道:“中秋节会餐,午后放假看看你。”说着,他把毛巾紧包紧裹的东西递给我。我接过来,一层层打开毛巾露出银灰色的饭盒,饭盒温乎,一掀盖扑鼻而来久违的肉香,看到油亮亮、红嘟嘟、半盒肉块。

“趁热吃。”

“爸吃了吗?”

“吃过了。”他轻轻地点头。

他下放劳动的五七干校,离我下乡的生产队二十五六里地,蹬着那台借的锈迹斑斑、滴里当啷响的自行车,骑有多辛苦,骑了多长时间,只有他自己知道但他不会说,就为了把自己舍不得吃的红烧肉趁热送给儿子。

事过43年了,老爸95岁了,头发、眉毛全白,双眼浊黄、呆滞。一年前他发烧住院落床了,鼻伺了,医生说,老人发烧一次就会加重一次病情,甚至危及生命。我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老爸床前,我就穿一件T恤,安全帽挂车把上,双肩包搭车把捆大梁上,我还是额头流汗,后脊梁湿漉漉的。一股凉风悄悄地爬上了后脊梁,我歪头朝后扫一眼:东北天边好像拖着一幅黑灰色布帘似地,沉甸甸地拉向一望无际的稻浪上,一片昏黄。俗话说风在雨头,雨怕是要来了。回过头看西南天际发白发亮,那是鞍山一带吧?可能没下雨。我骑的是公路自行车,比老爸当年骑的那台自行车不知道强过多少倍,车子轻得一个手指头就能挑起来,传动、变速杠杠的,完全有把握甩掉身后的风雨,赶到没雨的鞍山区域。我撅腚、猫腰、俯身、盘把,全身重力前倾,劲儿集中两脚,上上下下,起起落落,我抓紧车车依着我,一根绳似地甩向前方。

风越来越大,好像车辆也一下子多起来,大车小车、轻车重车你追我赶、争先恐后,好像到前方抢什么东西似地,在我左侧呼啸而过,裹挟风沙和气浪晃我一下,车把不禁抖动几下,我下意识地握紧把,死盯白色非机动车线外窄巴巴的路面,过于往左可能被车刮,过于偏右可能滑下路。这时,零星的雨点掉在手背上摔碎,凉飕飕的,身子一激灵,自忖雨没下来前能撵多少道儿就撵多少道儿,说不准道上趟什么事情呢,得赶时间才行。

意外的是,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雨大了,我就近钻进路旁的槐树丛,没等我解开捆在大梁上的双肩包,一阵“啪啦啦”声响,枝条叶片一抖,雨水如注,几分钟脚下积了一洼水,没鞋窠了,又听“噼里啪啦”炒爆豆般声音,黄豆粒大的冰雹砸得水洼冒泡儿,掉在地上就像一颗颗大粒盐儿,一阵功夫,黑亮亮的沈西大道铺上一层大粒盐儿。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把包里衣物一件件翻个底朝上,才找到那件薄如蝉翼的塑料雨披,然后用两层塑料袋套上音箱、手机、充电宝、强光手电系好袋口,和湿透了的长袖外衣一起塞进包里,拉上拉簧。背上包,套上雨披,戴上雨帽,我抹擦一把脸上的雨水,身上似乎感到点热乎气儿,赶紧痛快淋漓地一阵方便,如释重负,骑进风雨里。

远处道和天一个颜色,都灰蒙蒙的,迷迷茫茫,啥也看不清。不远处,奔驰的车后轮胎撩起一片水帘,白茫茫的,就像飘起一溜烟雾。我身后不断传来“呜——呜”沉闷的滞重声,或者“嚓——嚓”清脆的扬水声,根据不同声音我就能判断出是大车或者小车。可怕的是超长集装箱车掀起的风头水浪直呼我身上,我怒吼道:自私无德!我知道他们听不见,但吼一嗓子我就心平气顺了。对那些远离我行驶的大车,我心里充满敬意,兴奋地喊道:谢谢!风雨并不能减慢我骑速,想到与重载车相遇有将我卷车轱辘下的风险,我免不了害怕,也不得不在汇车时减速慢行。

“前方直行道路38公里,距离目的地还有42公里。”

这声音来自25w的音箱,是地图导航小姐轻柔、清亮、亲切的声音。从我家到第一目的地鞍山高坨镇110公里,我骑行了68公里了,两条老腿依旧有劲儿。这得益于七八年的沈阳徒步生活,练就了双腿,拿从万泉公园走到沈阳站或者从沈阳站走回万泉公园来说,那就是我家常便饭、溜溜腿的事儿。这多半年回老家和二弟伺候老爸,余下时间到健身房玩铁蹬单车,正好骑行检验双臂双腿的训练效果,棒极了。咱老爸就喜欢遛弯、玩健身器械,所以87岁登老家五六百米高的云峰山不用人扶,也不拄仗,一股劲,不歇脚儿,就登顶了。我刚逾六旬,虽然看不到我的87我的95,只要我不停地徒步或骑行,就可能走到87行到95。

薄如蝉翼的雨披能挡住雨水,却挡不住寒气侵蚀,我总觉得后身冷风吹,扯扯雨披后摆也不顶事儿。本想停车拿出长袖衣拧干了穿上,好歹也能搪一下风,时间耽误不起,连上下坡都一个档了,不变速。骑着骑着缓过来,也许双肩包的作用使后脊梁有些潮热,一个意外吓出我一身冷汗:一辆集装箱重载车与我交汇时只有一臂的距离,“呼啦”一声,雨披前摆掀起,没等我反应就盖住脸,眼前全是雨披蓝,本能地两脚叉地站住,掀掉了雨披前摆。瞎蒙糊眼,车子划弧,撞上去一命呜呼。开车人你想过骑车人吗?你就不能让一分钟吗?非要在白色非机动车道线边超车飙吗?反过来问我自己,你开车的时候想过这些问题吗?责备了,自省了,我只能用手按住雨披于车把自救了。

风雨之中,稻浪滚滚的浑河两岸,莽莽苍苍的天地之间,笔直、平坦、双向三车道的沈西大道上,除了大大小小的车辆喧嚣外,就是我一介单车孑然默然行进,渺小如一棵小草,轻贱同一介稻杆。我仿佛置身于深山老林中,走啊走,全是枝条叶片遮天蔽日的森林,黑乎乎的不见光亮,偶尔见到光亮了,走近了才看出来那不过是林间开阔地,穿过开阔地依旧是黑暗。寂寞、孤独、惊恐、无助像虫子一样爬上心头,别说天黑之前到不了家,我到家怕是下半夜了。

突然,手机叫起来。索性任它叫唤,它停一会又叫唤了,且狼哇哇地叫唤不停,莫不是二弟电话?莫不是老爸病情恶化?我不敢往下想,双脚叉地停车,车靠树,掀雨披,摘下包,摸出手机,一划拉果不其然是二弟电话。接通得知:家住北京的老妹早上到家,兄妹二人开车送老爸医院检查,结果是老爸食物过敏引起发烧,无大碍,劝我不用急着骑回来。我心上的石头落了地,我没敢告诉他们路上的艰险,只是说天黑前到家不必担心的话。说着话时,我才发觉胯下潮乎乎地热,丝丝拉拉地痛,屁股蛋麻酥酥地疼,我真想靠树歇一会儿。

  由远及近的雷声传来,刹那间天地黑压压的,“咔咔”的闪电在风雨交加的沈西大道上打出金色的火花。雷电树下不安全,风雨中歇息越歇越冷越没劲儿,“回家看老爸!”的声音萦绕于脑海!我跨上车,点开手机音乐软件,响起来熟悉的进行曲,威武雄壮的旋律盖住了雨声、雷声、车声,飘向金色田野很远很远的地方,我的心也在呐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随便把手机揣进湿了吧唧的T恤兜,我不在乎手机水湿坏了,还骂自己小气鬼,如果早听音乐精神振奋,兴许就骑过浑河大桥了。我咬牙切齿地诅咒这鬼天气,不再害怕,不再寂寞,不再顾忌,像一艘破风劈水的鱼雷艇在天昏地暗的沈西大道上航行,一片片昏黄的稻浪,一棵棵瑟瑟发抖的白杨树,一阵阵雷声都被我甩在后面。已是雨疏风骤,天已是黑及灰白,风驱黑压压的云朵零零落落地远去,西南天渐渐再次泛出鱼肚白来了。音箱转换出一曲

温情、婉转的歌儿,我眼睛一热,泪水溢出眼眶。也是这样的金秋,六年前我从山东老家千里单骑行带回一条狗,老爸站在辽河大桥头迎到我,一边扶车把一边问长问短,伴我走回家,那一年他89岁!这辈子再也不会有这样情景了,庆幸的是我学会了珍惜。

风停雨住,我骑上雄伟壮观的浑河大桥了,桥下金色稻浪、一条碧水、一道道绿林尽收眼底,西南天边也涂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淡红云隙溜出来一束束耀眼的白光,太阳就要露脸了。下桥六七公里就是高坨镇了,整点小菜小酒,热热乎乎上道儿,照时髦的流行语说:“咔咔”地骑行90公里ok了。

当一抹金色的霞光洒满硕大窗口时,我立于老爸床头了。他睁圆眼睛望我,眼眶噙满泪水,尽管不言语,但眼睛代他说了很多话。二弟说,前些天带他去看望大他1岁70年前的战友,二人也是相顾无语光流泪。此时此刻,我也无语,眼眶噙满泪水。

字数:3409

写于营口2017/10/24午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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