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沈向南，他叫沈向北。别误会，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不、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沈向北之于我，是大半个青春。

                      线性规划和谁是猪

  “小黑，线性规划怎么做？这条。”

  小黑不是狗，而是我的后桌，沈向北。

  老实说，沈向北一点也不黑，非常白净，看起来斯文清秀——“沈向南，你是猪吗？线性规划送分题，画画图的玩意儿都不会？！”好吧，他只是看起来斯文，实则败类，当之无愧的小黑。

  “真不会，会还问你吗？”数学战五渣在这一刻是没有底气和资本反驳一声“你才是猪”的。沈向北看着我一脸吃瘪又说不出话的表情异常得意，推了一下眼镜脚，“刷刷刷”地在我的卷子上开始画函数图。天，必须声明，这家伙视力好得很，只有左眼50°的近视戴眼镜装斯文败类呢。

  “小黑，叫你用铅笔画啊，原子笔错了擦不掉的！”

  “喂喂，小爷我做题怎么会错，以为我是你么，猪头。”

  我端着卷子，看了半分钟，又扒拉过同桌的卷子。“沈向北，你是猪啊，你在第一小题的位置画了第二小题的图。原子笔，擦不掉了。”太爽了，终于有机会反驳他才是猪了，我撑着手，一副你看着办的样子。

  沈向北一边找透明胶带，一边恨恨地说：“沈向南，你故意的吧，故意第一题空着，然后问我第二小题好让我写错位置是吧！”

  我依然气定神闲地撑手，微笑。

  “嘶啦”清脆的一声，我的试卷线性规划第一小题上出现了一个洞。沈向北举着试卷通过那个胶带粘坏的小洞向外看，薄薄的一张纸，在窗外的太阳光的映照下几乎是透明的，仿佛聚焦般，那些阳光穿过小孔，照在了沈向北的脸上，一整个脸的轮廓透过卷子，清晰可见。小黑的下巴和侧脸真好看啊，心底的小声音。

  “沈向南，你脸好大，喏，左边眉毛旁还有个痘痘。”沈向北透过那个小孔探究一样地琢磨我的脸。

  靠，下巴和侧脸好看个鬼啊。

                    米兰昆德拉和莫奈

  高二之后，小黑再也不是我的后桌了，我们分班了，数学战五渣自然是悻悻的去文科班，小黑毫无意外地进了物化快班。对了，小黑的成绩特好，学霸一枚，唯独作文是他的软肋。理科生的脑子无论如何是诌不出“当北极近到可以触及南极，地球便消失了”这样的话的。“搞什么鬼，北极和南极相触，他还能在地球上写这些酸不拉几的文字？”这是沈向北同学对米兰昆德拉的不屑。

  没想到的是，高考前一模的语文范文里，我看到了沈向北的作文《生命之轻》，以米兰昆德拉和他的作品《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为素材写的，63分。我盯着自己58分的作文，忽然很泄气。

  “沈向南，有没有拜读小爷我的作文啊？”果然，大课间的空档里，沈向北特意从五楼跑到四楼来上厕所，趴在窗口笑嘻嘻地来找茬。“哦哟，才女作文58啊，看着好像不错嘛，写莫奈啊，艺术家。可惜我63呢，在下不才，略高5分。”

  “索赔盗窃素材费，米兰昆德拉是我的素材，被你用了。”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知道你这是嫉妒。不过，还是谢啦，下了晚自习请你喝饮料。”

  我不知道真正生气的原因是什么，大概是一直作祟的自卑心吧。理科很烂，再怎么想打肿脸充胖子也去不了理科班，只好选文，英文又不如沈向北。现在连唯一值得骄傲的作文都被沈向北轻易打败，他已是全身铠甲，再无软肋，而我却剑未配妥，出门已是高考。无力感与挫败感交织，终于忍不住哭了。

  “沈向南，你怎么那么磨蹭。哪，请你的饮料。”沈向北在小卖部门口一副等了很久不耐烦的样子。不想说话，默默地接过饮料——两块钱的怡宝。“小黑，你要不要这么心黑，盗取了我的素材就用一瓶怡宝来补偿吗？”

  沈向北吞了两大口百事可乐，一脸无辜，“你自己以前说最喜欢的饮料是怡宝啊。我这是投其所好。”

  我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憋住了想揍他的冲动。

  “接下来每天做一套数学卷子，专门做我划的题，完了拿来给我看。”沈向北突然转头看我说，“沈向南你数学差成这个样子，作文70分也救不了你啊。”

  仍然是一贯的小黑式毒舌和戏谑，但是我并不生气，反而有一点点开心。

                一个向北，一个向南

  在做了无数套卷子，用掉一大把原子笔芯后，高考来了，三天之后又很快走了。没有想象的兴奋和解脱，隐隐有一种离别的失落。我填了南京的一所二本学校，距离一本还差2分，堪堪达到那个学校的分数线，这已经是我最好的成绩了，填这个志愿，我并不后悔。小黑填了北京，他考得很好，或者说比平时还要好。

  “小爷要去首都发光发热了，祖国和人民需要我。”沈向北冲我豪言壮语，“哎，你呢？”

  “你向北，那我当然向南咯，在南京。”我也学他嘻嘻哈哈。

  沈向北明显一愣，“我以为你也填了北京。你的成绩可以选北京的一些学校啊。”

  我笑笑，不说话。我和小黑，一直读同一个小学，同一个初中，同一个高中，在这12年间，我们做过同桌，后桌，也有不在一个班。还记得小学一年级，小黑看了班级花名册之后理直气壮地要求老师换座位，“我要和沈向南坐，向南向北，老师你不觉得很配吗？”我的一大半青春都关于沈向北，为了他考好的初中、高中。但是剩下的四年不想给他了。

  “北京雾霾太可怕，我没有你那样顽强的生命力，决定留在南京混吃混喝。”我拍拍小黑的肩，依旧不着调的样子。

  沈向北换掉了发愣失落的表情，作出痛心疾首的样子说：“祖国的大好河山就是你们这些混吃混喝的人败掉的。哎！”

  我知道，沈向北已经明白了。

  开学过了三个多月，一学期将要结束了。偶然点开沈向北的空间看到了他最新的一条动态——“怡宝向南，可乐向北”配图是他的小女友，图片上的水印叫“@楠楠”。把这条动态看了三遍，我点了个赞。

  可乐向北已有北方佳人，而怡宝沈向南也要找她的向东或者向西了，至于向北，已经真正成为青春里的一粒微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