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华语电影圈，由文晏导演的《嘉年华》绝对是最值得关注的艺术电影之一。
这部电影的成就不仅在于作品本身的艺术价值，更在于影片在国产电影的诸多限制之内完成了一次较为成功的现实解构。
笔者曾与不少人讨论，听到的最多的评论是：
中国版《熔炉》。
但如果把《嘉年华》当做一部性侵题材电影，这显然低估了这部作品的创作野心。
《嘉年华》以少女性侵为引子，但本质上却试图关注当代女性本身。在性侵事件之外，它鞭挞了对女性的性侵、物化与边缘化，以及展现了中国南方小镇上的腐败与警匪勾结，故事充满张力，让人揪心。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影片已经超越了性侵话题本身。
无独有偶，当舆论为《嘉年华》这样的华语艺术题材突破拍手叫好之时，更让笔者却想起了一部三十年前的电影。
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国内就已经有导演拍过类似的讲述未成年少女性侵的题材，而且，以今日的眼光来看——
这部三十年前的翻版《嘉年华》故事之大胆前卫，仍教后来人咋舌震撼。
疯狂的代价
The Price of Frenzy
光看颇具有猎奇感的海报，已经昭然了影片的性暗示意味。
至于海报上的几个关键词更是直白得有些限制级，这些颇具有暗示意味的字眼，无不彰显了这部电影的异色怪诞之感。
按照百科上的一段评价，颇有些意味深长之感：
这部电影是国内首部全裸出镜的探索电影，同时也是是中国第一部出现“诱骗”情节的电影。
电影在当年上映之后，曾引起轩然大波，概因影片中有长达5分多钟洗澡的裸戏。
虽然隔着水雾和泡沫，外加字幕巧妙遮挡，但是女性若隐若现的乳房和屁股依然可以挑逗着观众的情绪。
在那个刚刚思想开始解放的年代，这种尺度的表演无论是对于演员还是观众来说都不啻为一种心理承受能力的挑战。
当时还没有裸替的概念，当时还在上中戏三年级的学生伍宇娟亲自上阵出演片中的浴室洗澡场景。
因为这段香艳的戏份出现在片头，但关键部位却又总被字幕遮挡，令当时抱着猎奇心理走进影院的许多男青年观众郁闷。
更有甚者，在影片上映后，有观众写信怒骂女演员伍宇娟道德败坏。
电影的故事并不复杂，围绕着一起少女性侵案展开。
故事开始，便是一幕姐妹俩全裸淋浴的画面，同过女人和少女之间的对话，我们知道少女刚刚经历初潮。
年长的女孩名叫青青（伍宇娟 饰），是当地医院的妇产科女医生。
因为父母离异，她独自带着还在上中学的妹妹兰兰（李靖 饰）生活，姐妹俩相依为命。
姐姐性格坚毅，勤劳能干；妹妹天真可爱、不谙人事。姐妹俩人的生活虽然简单，但也快乐。
可是一场意外的不幸，将姐妹俩的生活推向了深渊。
一天晚上，兰兰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一名驾着小轿车的无业青年诱骗到车上实施了强暴。
无论在哪个年代，遇上这样惨无人道的事情对于受害者及其家庭都是一种莫大的伤害，而周围冷漠人群的评头论足也会让受害者备受煎熬。
电影用了一种相当夸张的视角来展现了社会舆论对受害者的二次迫害，当姐妹俩坐在警车中的时候，身后确是一群围观议论的群众。
即使到现在，很多遭遇的性侵或是性骚扰的女性仍然会遭遇到各种言语的暴力和污名化，更何况是更为封闭的八十年代。
很多家庭遭遇了这种事，都选择私了或者沉默，但性格坚韧的青青偏不——
她带着妹妹去医院检查，去报警。
得知妹妹受辱之后的姐姐，内心极为痛苦，发誓要替妹妹复仇。
可警方由于证据不足，调查陷入僵局，迟迟未能破案。
姐姐青青一心想报仇，更急于找到罪犯，便不管妹妹是否愿意——
拉着她到各种公共场所辨认罪犯，结果一无所获。
不久，公安人员在海滩上找到被罪犯偷去作案的小轿车，并在车座下发现一本盖有某书屋图章的黄色杂志。
这家书屋的老板李长伟（谢园 饰）恰好也是青青的追求者，他同意帮助姐妹俩追查罪犯。
在他的帮助下，青青蹲守在书屋附近——
拿着照相机，见到开小轿车的司机就拍照。
可这种疯狂的行为却惹怒了很多路人，而且罪犯迟迟没有出现，调查依然没有线索。
姐妹俩这样几近疯了似地寻找凶手，被一个即将退休的民警老赵看在了眼里，决心帮助姐妹俩侦破此案。
老赵经过多方了解，对当地的一对混混青年孙大成（常戎 饰）及其开修车铺的哥哥孙大生产生怀疑。
孙大成的哥哥得知此事的严重性后，决心帮助弟弟出逃。
俩人驾车来到书屋旁的银行取钱时，兰兰认出了孙大成，青青和李长伟冲出与之搏斗。
孙大生开车撞倒李长伟，青青则奋不顾身爬上汽车。
恰逢老赵率公安人员驱车前来缉拿罪犯，经过一场追逐，孙氏兄弟胁制青青逃向塔楼。
公安人员几经搏斗，终于将他们擒获。
但是在青青眼中——
对孙大成早已恨之入骨，就算将他绳之于法又有何意义。
青青怀着满腔怒火，一脚将被捕的孙大成踢下塔楼摔死，青青因此触犯法律而被捕。
这部电影拍摄于1988年，由当时的国内先锋电影制片厂，西安电影制片厂出品。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西影厂在厂长吴天明的带领下，一度走出了一条国产电影的探索之路。
这其中最重大的成就是走出了日后蜚声国际的第五代导演，包括张艺谋、陈凯歌等大导演都是在西影厂发迹，并走向国际，并成为华语一线大导演。
不过，除了这些在当时专注于艺术电影创作的文艺型导演之外，西影厂另一大贡献则是有意识地挖掘培养一批商业气质更重的新锐导演。
这其中的导演有李少红、张建亚、黄建新等等，以及这部《疯狂的代价》的导演周晓文。
可能如今的周晓文导演在内地电影圈声名早已不显，更多时候是做为电视剧导演出现。
比如，由他执导的03版《天龙八部》曾经创下央视金庸剧的收视纪录，他本人更在其中饰演了少林寺的扫地僧。
而在八十年代，在“第五代”开启华语电影光芒时代的时候，周晓文却成为一个特例。
相较于热衷于视听美学的同侪导演们，周晓文明显则是深谙好莱坞古典叙事的导演，他善于拍摄当下时代里所感知的故事。
作为一个非主流的第五代导演，周晓文的作品始终具有一种探索性。他离开了“第五代”普遍的土地情结，将都市景观纳入视野。
在电影创作这条道路上，周晓文历经波折——
他过于超前的电影意识带来的后果就是在审查上屡受挫折，多部电影先后被禁或者遭遇阉割。
而这部《疯狂的代价》即使在今天看来，影片在镜头运用和场面调度上显得非常前卫。
比如，影片出现了对于男性肢体荷尔蒙和那种性压抑的展现几乎是毫不避讳的，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影片的编剧芦，由他编剧的作品你一定不陌生。
《霸王别姬》、《活着》、《狼图腾》、《白鹿原》都经由他手改编成剧本作品。
说回电影，正如之前介绍的那样，得益于八十年代电影政策的宽松，影片的尺度相当大胆。
电影以未成年少女遭遇性侵为题材，并引申出了八十年代末期的诸多社会问题。影片并没有只表面的构造一个破案故事片，而是将罪孽与复仇交织在了一起，融入复杂而丰富的人性内容。
片名《疯狂的代价》颇有一语双关的意味，首先是映射了电影中的两对主角。
哥哥为了保护强奸犯的弟弟，姐姐为了帮妹妹复仇，双方全部陷入疯狂，最终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而另一方面，疯狂的代价，更是那个刚刚开放的时代里的一种集体无意识的投射。
当我们回顾历史，八十年代的思想解放的过程，同时也是伴随着巨大的文化荒芜开始的。
导演借由一桩性侵案故事的背后是随改革开放而来的“性解放”的反思，展现了那个时代对于性的极端压抑导致的副作用。地摊上随处可见的黄色杂志，中学课堂上的生理卫生课，少女的性启蒙以及影片中随处可见的男性权力的崇拜和女性身体的剥削……
这些或是直白或是隐晦的现象冲击着当时的民众内心，看似开放，实则扭曲，同时也是导演对于当时整个社会潜伏的那种蠢蠢欲动、渴望解除束缚心理的暗喻。
电影开场有一段学生之间的对话，现在看来颇有些耐人寻味的地方。
兰兰问班上的学霸男同学：
没有历史，哪有你？
这位学生却争辩说：
我是我爸妈生的，又不是历史生的。
总体而言，这部《疯狂的代价》仍然是一部具有探索精神的国产罪案电影。
尽管由于时代所限，影片注定无法兼顾太高的艺术性，但作者导演出身的周晓文仍然在片中加入了大量的艺术探索和现实思考，值得老电影爱好者重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