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事情应该发生在上一世纪。或许是我的前世,或者是前前世。故事开场,我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姑娘,某户平凡又普通人家的童养媳而已。婆婆和家人对我还好,不是很苛刻。但毕竟寄人篱下,心性可想而知。我自幼就很听话,婆婆和家人毕竟不把我当作自己人看待,我的乖巧或许就是这样炼成的。这一天,附近的钟声又响起了。我一时好奇,走出去看看。婆婆他们大概有事没拦我。我循声找到了那里,是个教堂。里面长凳上坐着很多人。有个男子在显要处评头论足,十分大声。我望了一眼人群,望了一眼他,很不屑地就想往回走;我很讨厌这种大声喧哗又不文雅的人了,而且还在公众场合评头论足,不值同日而语。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突然话锋一转,或许是看到了我,开始说我的坏话,什么腐朽腐败堕落…一通羞辱的话,我没听清楚几句。我等他说完,脸已经涨得通红,反过来对他用道德人格的幌子批判他人的人格据理力争,我一个小姑娘的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他刚刚还洋洋得意自诩自大的表情荡然无存,转而是惊愕,还有哑口无言。
他惊愕之后半晌,站起来,向我走过来。我一惊,转身就跑,心想闯了这么大的祸,现在不能回婆婆家。我找了一个教堂附近的角落藏了起来。很久很久不敢出来。天终于黑了又亮了,我饿得很厉害,终于往回走,回到了婆婆家。一打开门,我惊呆了,窗、桌子、椅子等等被谁擦得那么干净,都能照出人影来。我勤勤苦苦地干活了那么多年,也没擦得那么干净。就在我呆呆站着不知所措的时候,婆婆走过来,握住我的手。我睁大眼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婆婆握着我的手,低下头喃喃地说,昨天有个男子来过,婆婆看他是个过路的外乡人就让他进来喝口茶。他进来寒暄了会儿,又是叫阿婆,又是打扫屋子。后来他等了我很久,一直等不到我回来,就起身说要给我“赎身”,给了婆婆很多银票,然后说,等我回来,一定要我去找他。婆婆答应他了。我呆在那里,一幕幕回想这发生太快的事情和变化,一时懵了。
就这样,我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婆婆家。临走时,婆婆突然有点舍不得,让我好好保重。我抹了抹泪,抱了抱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之后,我就想尽各种办法读书,弥补我空白的知识。
我没有去找他。虽然心里是有感动的,但我无法原谅他初次见面没有来由的羞辱。
后来我成年了,又过去了很多年,有一次,我从别人口中得知,他从未放弃找我,一次又一次,但是找不到;还问我,要不要去找他,那人可以帮忙,我很诧异,迟疑了半晌,最后说,如果我要找他,我自己去找,谢谢你。
于是离开后,我思考了几天,我真的去找了,打听了很多渠道。但是就是找不到。前面和我说的那个人也联系不上了。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辈子也见不上了。
终于我听闻他结婚了,我就不找了。算了,任过去的时光去吧。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那时,我已有了职业,是个小小的文稿编辑。)
再一次听到他的消息,是他的噩耗。文学界的朋友受托给我送来若干本书,扉页是他的署名:闷忒。还有,给我的挚爱。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他也一生未婚;我回头去找他的那段日子,他当时并不知情,他埋头闭门写作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后来他出现,才知道我来找他了,他一向冷峻,居然落泪了。但这个时候他身体不太好,怕连累我,所以没再找我……听到这里,我潸然泪下。
我回去细读他埋头写的作品,我缺席了那么多年,他的一字一句我竟然都能读得懂。
又是深夜。我走到如当年星空的窗前,回想着他书中的话。他一生,都视我作他的妻子,他唯一的妻子。
2016年12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