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晦离家及曲华招婿的各项准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有乐梧居一切静悄悄的,沈万成特地下令,能瞒一日是一日。如晦也再没有出现在乐梧居。
直到如晦践行日的一大早,琴香才从小丫头嘴里听到零星消息,彼时如晦刚辞了众人,西行而去。琴香再顾不得什么辈分脸面,只牵了碎玉马,直追而去。 所幸如晦一行,因雪天路滑,走得缓慢,到底是让琴香在城外的离离亭赶上了。
数日未见,仿若经年。 “二小姐,”如晦略扫了扫随行的哑叔及众人,顿了顿说道:“二小姐冒雪前来,如晦感激无以言表。只是,只是雪深路滑,望二小姐速归。”
琴香又惊又怒,尚未从如晦不告而别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本就恼众人瞒着自己,还以为如晦有什么难言之隐,看眼下的情形,却似数日间回转了心意。
“如…所以你可是后悔了么?”琴香虽有诸多疑问,却只压低了声音问了这一句。 “二小姐严重了,如晦没什么可后悔的,如果有什么让二小姐误会或不快的地方,还望二小姐海涵。”如晦嘴里说着这话,眼神却望着别处,不肯看向琴香一眼。
琴香脾气也是上来了,料想也再问不出什么,虽心有不甘,也只能打定主意慢慢再想办法。不过琴香速来爽气,没有一般小女子的忸怩姿态,当下也不再多言,只是掏出近日一针一线绣的香囊,递了过去。 “日常练手的小玩意,我针线总是不太好,小舅舅不要嫌弃吧。”琴香特地在“小舅舅”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待如晦接过香囊,琴香再不拖沓,扭头转身就走。她多想走得洒脱一些,可一步一顿的步伐却多少透露了她小小的心思,琴香多希望如晦唤她停下,哪怕随意再唠些家常也好。
满腹心事中,琴香不觉脚下一滑,摔了个满怀,索性坐在雪地里大哭起来。
到底还是个孩子,如晦心里叹息着,又是着急又是心疼。当下再也顾不得下人的眼光,只奔过去扶起琴香,仔细地帮她把大氅系好,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你要好好珍重。”
说着让哑叔安排自己坐的小轿,送琴香回府,自己翻身上马,缓行而去。
在看不见琴香的小轿之后,如晦悄悄拿出香囊仔细端详,针脚真是丑了些,她一向不擅此道,倒真是难为她了,不过囊内似是存了苍术,辛夷,白芷,藿香几味中药,想是知道如晦体弱,易感风寒,特地准备的。如晦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惆怅,除了姐姐,再无人待如晦如此体贴,只是,此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
轿上的琴香,回程路上倒不再愁眉苦脸,她天性疏爽,而且深得母亲筝娘真传,速来愈挫愈勇,此时她满脑子都在盘算怎么从爹爹,或者其他人嘴里打听到更多如晦此次任务的消息。就没有我沈二小姐办不成的事。
琴香虽然对如晦的态度有些愤愤然,但也知道他速来心思极深,一句话总有很多意思,她也懒得多想。对沈家二小姐来说,最重要的,是自己想怎么办。
只是,各怀心事的两个人,都没有发现,大雪纷飞中,不远处马上的杏色身影,刚才的一幕幕,全落入曲华的眼底,年长两岁的曲华,能感受到如晦看向琴香时依依不舍的眼神,曲华将满心愤懑,尽数挥鞭抽打在身边的树干上,震得枝桠上的积雪,离落纷纷,混杂着漫天的雪花,洒落在眼前心底。
不多时,地上已无脚印踪迹,仿佛这里没有任何离愁别绪,仿佛所有的不平与不甘,都淹没在这场大雪里。
再大的雪,也有停当的时候。 如晦离去后的第两三天,天空终于放晴,虽还是冻人,雪是不再下了。
沈家堡的招婿大会,已悄然准备妥帖。说悄然,是因为沈家堡上下颇有些微词,按说沈家那么大家业,又是继承人的招婿大会,怎么也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可除了安排住宿及餐食以外,连像样的装饰都没有。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沈家堡没落了。”石墨娘子是沈家采办,沈家自筝娘离开,已多年未办任何热闹的盛会,本以为此次大小姐招婿,可以趁机大展才干,却未料只是小打小闹。
“是呀,听说本来此次因时间仓促,又不是外嫁,来的公子哥儿本就不多,现在又悄无声息的就办了,按大小姐那性子,指不定得拿下人们出多少气呢。多要脸的主儿。”库房的姚婆子八卦小道消息最多,此时正拉了石墨娘子在角门的回廊里互通有无。
“好你们一群吃干饭嚼嘴皮子的老货,”只见曲华身边的大丫头玉箫一手叉腰,指着闲谈的二人一顿好骂:“信不信我禀了老爷,放你二人去外边的庄上?正活儿不干,聚头在此嚼老爷小姐的舌根,办与不办,是你们这些老货可以置喙的吗?”
二人被小丫头片子这么一骂,本是不服,想当年老娘进沈家大院的时候,还没你小丫头片子呢,但因玉箫是身边的头牌丫鬟,二人也不敢直接还嘴,再说此事确也不是下人可以说道的。于是跺了跺脚相携远去。
玉箫一路骂骂咧咧,到了房中还不解气,叽叽喳喳又把外边听到的闲言碎语一一转述给曲华。
“大小姐,这些下人不整整是不行的了,改明儿您当家作主,他们还不得骑到头上来?大小姐您的终身大事,是他们这些丫头婆子可以讨论的吗?” 曲华听到此,方从手中的落英剑谱中抬起头来。“已经不重要了,招与不招,招的谁,又有什么差别。” 玉箫被曲华话语中的凉意惊得打了个冷颤。按以前大小姐的脾气,非得治得这些人求饶不可。
“大小姐,午后,各家的公子就陆续到齐了,听说老爷要先在前厅考校众人武功学识,最后再择三人单独校验。这次来的公子们,形貌都是不差的,家世也与沈家堡不相上下呢。”
玉箫还是希望大小姐能积极一些,毕竟,是未来的姑爷。 “风流倜傥,主要是风流吧?形貌不差,也只是有些跛足。这些就是爹爹给找的贤婿,为了把我嫁出去,爹爹可是操碎了心。”听得出曲华是咬牙切齿说的这么一句。
“大小姐,沈家那么大家业,都是您的,老爷怎么可能在您终身大事上敷衍?总归能给您找个合意的,您真的不要去前厅瞅瞅吗?”玉箫仍不死心。
“你这蹄子,怎么这么浪?本小姐没心情,爱谁谁,反正,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曲华明白跟如晦再无可能,那么,其他人,是他,或是他,又有什么不同? 曲华不想再听玉箫絮叨,换上红色骑马装,直奔校场而去。我就不信,我比不过二丫头。 这边玉箫还是放心不下,悄悄到前厅暗门打探。
只见各家公子已然落座,前后十来位,此时沈老爷正命了题,令众人一炷香后自由作答。 玉箫放眼望去,公子们大多样貌平平,只见一白衣公子,羽冠纶巾,轻轻敲打手中折扇,低头沉吟,面色含笑,目光流转,愣是比一般女子都要娇俏。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貌若潘安的王二公子吗?倒真是一表人才。玉箫虽听说过王二的风评,不过男人嘛,有些个红颜知己很正常,玉箫倒不甚在意。只是熟知大小姐脾气,也不敢多说。
只见众公子大多在低头吟哦,或是相互攀谈,只有坐在门首的一位身着玄色衣衫的公子,目色淡然,旁若无人地打量着众人。这位公子丹凤眼,不怒自威,目光炯炯,偶有其他公子欲过来攀谈,只是面无表情地默默拒绝,问得烦了,干脆起身离去。步履蹒跚,惹得众人一阵窃笑。“就这样也来招亲吗?”偶尔有不怀好意的人出声,十几个人的竞争虽算不得特别激烈,少一个竞争对手总是好的。
没错,此人就是七星谷的七巧郎君——关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