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牧心
每到九月,秋老虎即将过去,天气转凉,总到这个时候我会想起之前在网上看的一个词,九月——久悦,至于有多么深的含义,我倒也觉得斐然,只是刚好就记下了,直到每年的九月这个词有意无意的总会在我脑袋里蹦出来。
而九月的天,约乎在六点半左右开始天黑,夜幕。
暮色澄鲜,天际调润出古色的金黄,空气像出窑一刻钟的瓷器。总在这时,在运动场上跑跑走走。半小时后,绿茵场上的灯,从高处织出光,扇面般敷在绿色球场上。而光的边角,如出土的银剑残片,烙在赭石色的跑道上。我跑进光里,又跑出来,跑进阴影里,又跑出来。一圈又一圈,周而又复始。
仿若在秋天,晚风收暑,黄昏和黑夜的衔接处这种时空变化更觉让人惊醒,而这种惊醒在上班时看见新入职的毕业生,在路途遇到成群的新生迷彩海洋,彷如这些无意的客观物体更直观的刺激着你的中枢,也总试着总结有着什么变化,却恍然失语。像是站在镜子面前的人,无法看到自己的后背。
时间这一剂毒,让无数人穿梭于故乡和远方,表面看来,跟着时间的节拍闻鸡起舞。其实早就掉队,失落的灵魂,找了个面朝大海的地方,安营扎寨,从此喂马劈柴。劳驾着肉体,蒙骗时间,继续衰老。而时间这一剂毒,在不同人眼里它的快慢或意喻又都是怎样的情怀呢?
在古代,时间是这样的。
宋神宗元丰八年,黄庭坚在现在的山东监德州德平,而年少交结的好友黄几复却远在广东四会,两人一南一北,天涯相隔,鸿雁锦书难寄,这晚北海之滨雨声淅沥,想举酒欲饮,却无人同醉,想开怀畅聊,却无人聆听。遥想那年,桃花树下,推杯换盏,春风扑面换下落英一片,此情此景除了一杯一杯复一杯,还有什么言语能表达出来的呢?可现在,曾经美好的日子已经远去,江湖漂泊,宦海沉舟已是梦中十年........
晃然有了这篇《寄黄几复》
《寄黄几复》
黄庭坚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蕲三折肱。
想见读书头已白,隔溪猿哭瘴溪藤。
古人对着时间有着太多的情愫,他们把这种时间的情愫埋在感情里,细腻而真挚,翻开历史的灰尘。
苏轼的时间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纵然心有千言口难述,言难表。
张可久的时间是:片时春梦,十年往事,一点诗愁。从春到秋,时间以匆匆走了十年,你看海棠花开,燕子空楼。
古人们对于时间总在不经意间轻声细语的淡淡带过,含蓄而深沉。
而到了近代民国年间,时间又是这样的。
1912到1949,短短的38年。古文与白话文,长袍马褂与西装革履,旗袍与连衣裙,蝴蝶鬓与波浪卷,相爱相杀,在新旧交替的过渡期背对背拥抱。
历史告诉们,那是一个动荡,充满杀戮和苦难的时代。人们忙于流亡、变革和奋争,在绝望和希望中挣扎与呐喊。
文学史告诉我们,那是中华五千年至今为止,最后一个大师时代。那是一个新学和旧学、中学和西学,猛烈碰撞,擦出耀眼火花的时代。蝶鬓与波浪卷,相爱相杀,在新旧交替的过渡期背对背拥抱。
今天,人们从电影《黄金时代》里回忆起萧红,从传记《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里回忆起林徽因,从教材《孔乙己》里回忆起鲁迅。又从各路的故事里,听说了关于徐志摩、陆小曼,金岳霖,梁思成们风花雪月,可歌可泣,可悲可叹的情史。
但我们谁也回不去那个时代。一边是家国兴亡,一边是儿女情长。一边烽烟百道,一边清泪两行。
这可能就叫乱世出英雄吧,但我想有一个人可能无比怀念它,你或许不知道他,但一定听过他的诗。
《从前慢》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这首诗如今被很多音乐人作为歌词来谱曲,其中“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也是很多文艺青年动不动就引用的金句。
写出这首诗的诗人叫孙璞,笔名木心。当代文学大师、画家。
1927年到1949年,这二十多年间,囊括了木心先生所有的“少年时”。他诗中所怀念的年代,无疑就是指民国了。
在他的诗里,那个年代清早火车站的人很少,卖豆浆的老板起得很早,人们生活节奏很慢,人们爱情观很好。
是的,诗是那么美。日色也慢,车、马、邮件也都慢,锁也很好看。但是,人们就真的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吗?
车、马、邮件都很慢,这是真的,在交通方面,民国只一共修了15000公里铁路,其中还有三分之一由日本人在东北建设。公路建设方面,国民政府由于统一战争的需要,进行了大规模公路建设,也不过共修成了116000公里。
交通这么差,车、马、邮件不慢才怪。
当然,你要问交通差就导致他们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吗?导致他们一生只能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一个人吗?当然不是,像徐志摩、郁达夫、张爱玲他们,一生都爱了好几个人,当然,这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但木心先生又说,那时候的锁好看。这个我也相信,那个时代还很有匠人精神,所以锁做得好看,不为奇。但是木心当然不可能只是单纯讲锁,他的锁也寓意人的心锁,“你锁了,人家就懂了”是指人与人之间的心有灵犀,相看两不厌。
至于是不是真的那样,我无从得知。但我相信,从前慢的时光,不管是诗意的表达,还是确乎现实的原因,总有一些情愫不会变味。
而到了现在,时间是怎样的?
我逐渐退化对时间的感受,总感觉往年就像是昨天。不到雪落,不知冬深。不见叶落,不觉秋至。
有人总在想抓住时间不断向前跑,累积很多;有的人总想在追着时间跑的时候一边张望,一边又驻足。
这好比一个男孩喜欢一个女孩,有两种方法。一种做一只碗,一种做一颗糖。把女孩比作粥,有的男孩选择做碗,稳稳地把粥收进怀里,一粒不剩地占有。有的男孩选择做糖,掉进粥的怀里,融化后,糖分分解到每一粒米上,但是无影无踪。
但有的人显然是不想做碗的,因为对于粥而言,可以换不同的碗来装,聚散不过是形式而已。而糖一旦化掉后,虽然很难看到实质,却怎么分也分不开。人世间很多事,如果非要以“想得”的心态来占有,必定会增添很多烦恼,而实际上,这些重担,往往是我们自己施加的。
在我看来,对于时间为资本追求的东西不在多,也不在于精,而在于是不是你内心所想要的,适合的。如若说有的东西不是内心所求,那也除了一些简单的基层建筑外,能愉悦到心灵的东西你一定不会让它被世俗所牵绊,纵使山高水远,路遥马亡。就像老陶,他穷归穷了点,但起码转身就是南山呀。
回过头看,世俗生活,又是蜷缩的茶叶,躺在三魂七魄的瓷杯里。一道滚热的岁月冲泡,凤凰三点头,风干的心事舒展开,散出去年雨后月光的味道。
而在那些逝去的傍晚时分,我总是喜欢闲步良久。路过昏黄的街头,闻到烧松木的味道。走过城中村的路口,几排电线上的黑鸟,像是五线谱上的音符,风一来,音符飞起,仿佛有声。
当大地向晚,往事像屋顶上的一片翅膀,生命可能是彷徨的,却仍像一场渔歌互答。飘在时空带来的四季里,看长日将尽,它告诉我们:无论是顺境逆境,不因时间快慢,把握生活给我们的每一个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