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呼,百年沣水稻田将不见,临之凭吊飨祖先!
九月间的一个平常的午后;平常如每一个历史上九月的午后。阴晴参半的天气。
通往村外的路上,两边长满了野草。
我要走出村去看一看,出了村口:左手一边的野草更胜了,直接爬满了墓地的围栏;右手是一片葡萄地,生长着当地的著名的户太八号葡萄。正是葡萄成熟的季节,从葡萄田里发出甜甜香和一丝酸腐,那是树上的葡萄和落在地上的葡萄的混合味道。
两块葡萄地间夹杂着一块玉米地。很显然玉米已经在今天收割了;有一半的有玉米杆躺在地上。
今天是吹着细细微风的天气。秋风是有些暖意的;最起码,不凉。
远处的树上,还有知了的声音。这一段路上就我一个人,我走的很慢。
我看每一朵不知名的花,我观察每一棵叫不上名字的草。
远处的南山看不见了,连若隐若现都算不上。村庄是切近的,其间的树木显得高而瘦。
这是一片稻田。你也可以用一望无际来形容,但仅仅是,一眼。
由此上溯三十年前,这里的稻田却是一眼一眼的望不到头的;一块一块如玻璃泛出太阳的光。
这一片稻田,沣水之畔最后的稻田;因为她的低洼,水比较方便的诸多原因就被幸运地暂时留下来了。但,这是极没有道理的事。
这片稻田要上升为文化遗产了,这要让地下的老人知道,会长出比稻粒还多的悲哀,会不会再次死过去。什么事儿?种庄稼也能升成为一种文化,这简直在打庄稼人的脸!
但,这却是真的!
稻田正在成熟着她的成熟。稻身儿还是绿色,绿色的身子,绿色的叶。只在稻穗的颗粒上坐了黄色,这黄还没有透,只是晕晕地泛着些许。接下来的日子她要不断的着色,成熟,这需要耐心;也需要好的天气当然少不了温度。
我走在稻田的水渠间,偶尔的,有无名的虫从草丛中飞出,又有蜻蜓飞旋停停在稻子叶子的尖尖上。
过一片荒地的时候,因我的沉重的脚步,惊飞了两只野鸟;成双成对的,飞向了南边的天空。这应该也是恋爱的季节吧,我绝无心惊醒你们的春梦,而破碎我的秋梦。
我只是想在我的稻田看一看,在我的曾经耕作过的稻田看一看。
我不种地已经有十多年了,稻田干活的样子,已经不复存在。我的家里的稻田干活的工具,是爷爷置办的,被父亲继承了的,却毁在我手里了。想到这些突然有些不安,我是不是失去了一个做农民的本色,做农民儿子的本色。我不是不爱这块土地,是这么贫瘠的土地确实养活不了我。
经过一段艰难的行走,来到文化稻田的中心区域;约有四百亩。听说,每年割稻子的时候,是要来县上领导来讲话的,再在田地周围放了气球。我觉得这是一个可笑的行动。
有几块地,没有种上水稻。可能,这片地的主人也是如我一样的人。蜻蜓多了,黄的绿的灰的,都有。稻田西边的尽头是公路;一边通向南山,一边通向城市。一位陌生人,迎面走过来,要会合的时候,却迅速地转身离去了。你也是来看这片稻田地吗?我是。
我是来悼念我的稻田的。
站这片土地上,你的心是舒服的;没有办公室的纷争,没有人事的繁杂,也没有没完没了的报表……你可以问候每一朵稻穗。听每一句的蝉的鸣,听每一个蛙叫声。可是,四周还有机械的声音,会偶尔打破你的宁静,让你的思索有所中断。这是我悼念中的悲哀。也许正好相反。好啦,拍几张照片吧,只拍稻田地,和稻穗上的蜻蜓;能抓上蜻蜓的影子,拍不到她的身子。
也许明年这片稻田也不复存在了。那么,连我的悼念的地方也没有了。水稻,沣河岸边的特产,也许会在哪一年消失。还好,在这个仲秋的下午,我用语音录了一段文字,来纪念他;算是给我世代种水稻的祖上一个无法交待的交待吧。
凭吊最后一块水稻,无论她是桂花球、是秦耕一号,还是黄金晴。
这是我,仅能作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