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间，尘世纷乱中一眼望去，突然一双深情的眸出现在你渴望的眼睛里，或许那便是一个人一辈子最美好的记忆……
秋叶第一次遇见若冰，唯美的初冬早晨，母河都已结上了薄薄的一层冰。
清癯的轮廓，高挑的鼻梁，略微扬起的剑眉，一袭不合时宜的薄薄长衫，洗的泛白！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脖子上那一条长长的洁白如雪的围巾，伴随着朔风东西飘扬，浑然伫立，分明是寂寞相陪，三分惆怅。
生平第一次踏入他魂牵梦萦的北土地，总算稍微领略到“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风光”。
“先生您好！”
一个婉转如歌的悦耳声音从身后飘然而来。
秋叶缓缓地转过身子，眼前一个肌白如雪，发染倾池的女子亭亭玉立在他的面前。
“黑白分明”的皮囊，似美玉无瑕 。那双充满柔情的杏眼折射出明媚的春天，微微扬起的樱桃嘴角定是那春天吐出的芬芳……
“先生……您……好！”
第二次友好的打招呼。
秋叶这次收回自己飘远的神思，故作镇定的答应道：“失礼了，你好！”
女孩儿咧开嘴，露出的明眸皓齿终于醉倒了眼前这个孑立自负的青年。
“先生，您可以……”
“当然可以……”
“我还没有说……”
“你需要说的只是你那动人的名字……”
“哦？若冰……”
“我！秋叶……”
一场充满魔力的对话，两个人似乎听见了彼此的心跳声，原本两张圣洁的脸都已变得绯红。
若冰率先打破短暂的沉寂，“那么秋叶君，我可以请你做我的模特吗？在这曼妙的雪地里，我要做一幅自然与人合二为一的画作。”
“哦！”秋叶认真的回答道，“如果我拒绝呢？”
若冰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说，今天要在这个地方做一幅人与自然水乳交融的美作，唯独你不可！”秋叶略显轻佻的语言却又显得那么真挚。
“我？”若冰微嗔道。
“是你，你介意今天做我的模特吗？”
……
坐在暖暖的老旧沙发上，两杯热气飘逸的咖啡，一对中年夫妻嬉笑打闹着。
男的叫秋叶，女的叫若冰！
若冰躺在丈夫的大腿上，一如十年前的微嗔，“我？”
秋叶狡黠笑道：“怎么不是你？”
若冰啪的一声拍到丈夫大腿，“当然不是我，明明是你厚着脸皮要为我作画，完全打乱了我的思路，现在还好意思说我当年主动追的你，要点脸行吗？”
秋叶抿着嘴笑，额头上已经难掩岁月留下的风霜，看着妻子的容光焕发，他不再“争辩”，每次这样恰到好处的“争执”总能让他们平淡的生活变得温馨。
“老婆！你看，我又为你完成了一幅美作，题目叫做‘睡美人’。”秋叶兴奋的叫道。
若冰轻瞥了一眼，撑了个懒腰，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回答道：“老公！你就别画了，原本就七十平米的老房子，被你的画塞得满满的，还怎么住人呐？将来万一我想要孩子了还不得睡大街呀？”
秋叶平和的耸耸肩，没有说什么，“我爱你，就算不要孩子又有什么呢！”
一个热闹的晚上，若冰盛装出席了大学同学联谊会。三十岁的女人，依旧还是同学们眼中十八岁的姑娘。
有女同学们羡慕他，嫁给了秋叶那样的好老公，虽然家境不甚富裕，若冰依然过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生活，秋叶的宠溺真是让岁月格外的青睐，风过无痕。
酒过三巡，老同学们分别吐槽起来自己的家庭琐事。
“我跟你们讲，我那个法国婆婆真让我受不了，每天早晨起来非要我陪她在别墅花园里弹钢琴，周一到礼拜天，全无休息日，还好！要不是我老公变着法儿送我礼物，我早就不干了，现在我的私人储物室里，路易威登、香奈儿、珂洛艾伊、芬迪、古驰……堆满了，真烦人。”
“小雅，你还好啦，我老公长年国外出差，哪有不偷腥的猫！每到一个地方出差日久，他就会在当地置办房产，不过房产他总会添上我的名字，这就让我放心多了，管他怎么玩儿呢……”
“若冰，十年了，你还过得好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是……你是大一时上思修课隔壁班的那个班长威廉？”若冰有些惊诧道。
“真令人兴奋！没想到我的女神现在还记得我，漂洋过海来见你，真是不虚此行。”威廉爽朗的一笑。
“你怎么会出现在我们班的群聚里？”若冰好奇的问。
威廉显得从容不迫：“为什么不可以？刚才我已经说明我的来意……”
若冰有些脸红了，没有接茬儿，借故去洗手间，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还依稀记得当年威廉经常给他写情书，在她寝室楼下弹吉他，叫同学给他送外卖……
当时却有一点点心动了，不过后来威廉就消失了，听朋友说是因为父母公司的原因，举家移民到了英国，自己也就渐渐淡忘了这段过往。
没想到今天，威廉再一次回来了，他还是具有那么强大的气场，高大的体魄，精致的西服让他更显中年男人的魅力……
欢快的同学会还是结束了，威廉开着车执意要送若冰，若冰委婉的拒绝了，“不了威廉，我还是和乐儿回家，我们俩挨着，很快就能到家，你先走吧！”
威廉很绅士的点点头，“好吧！若冰请你注意安全，我会在国内留很长一段时间，这是我的名片，希望你不要拒绝。至少我们是曾经的同学，现在的朋友。”
若冰只好接过名片，点点头和乐儿一齐离开了。
“若冰，想不到这个威廉还挺痴情的，听说为了你至今单身，你看人家刚刚开那车没有，限量版劳斯莱斯，有钱还不一定买得到呢！”
乐儿显得有些兴奋，继续说道：“说实在的，以前我就觉得你俩是绝配，天作之合。现在你的生活是怎样子啊，三十岁了姐，还活在别人的童话世界里呢？天天一幅画能让你坐豪车睡别墅吗？你迄今为止没要孩子还不是因为蜗居在七十平米的破旧房子里……”
……
那一晚，若冰若无其事的回到家，老公秋叶一直坐在老旧的沙发上作画，等着自己的老婆平安归来。
那一个夜晚，若冰闭上眼睛一夜未眠；那一个夜晚，若冰开始反思自己十年前从未动摇过的选择是否正确；那一个夜晚，挣扎到天明的若冰下定决心要改变下半生的命运……
同学会那天过后若冰开始频频外出，总是凌晨回来，秋叶总是坐在沙发上做着自己的画，画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等着她平安归来。
越来越肆无忌惮的若冰，有一晚直接没有回家。第二天中午，若冰回来了，打开房门，秋叶竟然还在沙发上作画，看那疲惫的模样，定然一宿未眠。
“你回来了！”秋叶开心地咧开嘴，温柔的说道。
若冰不知怎么了，竟然怒不可遏的冲了上去，把秋叶手中的画板狠狠摔在了地上，将刚刚画好的自己踏在地上狠狠地踩、踩、踩……
秋叶没有反抗，开着妻子肆意的宣泄，他慢慢捡起画笔，收拾好画板，从容的说了一句：“叫威廉上来喝杯咖啡吧……”
若冰心里一惊，一沉，终于撕心裂肺的哭了出来。秋叶眼泪簌簌滚落，走上去紧紧抱住若冰，轻柔的在她耳畔耳语道：“姑娘，远方的梦境你应该展翅去翱翔，不应该在彼此的牢笼里绽放仅有的光辉，去吧！我发自肺腑的祝福你，我知道，你是个要强的人，你不必愧疚，因为只有得到我的祝福你才会幸福，那么我选择祝福。不过，答应我，飞累了记得回来……”
那一天，若冰什么也没有带走，威廉说他什么都可以给她最好的。秋叶想要把他第一次在母河边上做的那幅画让若冰带走，威廉绅士的回绝了。
走的时候，还留下一笔钱！
秋叶没有拒绝，这样做或许若冰更能够心安理得。若冰走的第二天，秋叶变把这笔钱全部的数目捐给了慈善机构，独自度过了一个月烂醉如泥的夜晚。
突然，电视机里传来一阵稚嫩的朗朗读书声，是边远山区渴望求学的孩子们，贫困、沧桑、昏暗。但一双双干净，充满求知欲与好奇心的眼睛，再一次吸引住了秋叶这双差点被泪迷失了的眸子。
秋叶毅然决然收拾行囊踏上去大凉山支教的行程，带上母河边儿上的那一幅画作，带上自己的祝福和思念，将爱转化为另一种伟大的深爱。
……
孩子们从来没有见过那么鲜艳的色彩，似乎透过老师的画笔看见了山外绚丽多姿的世界。
自二十岁那年第一次母河相遇，十年来秋叶从未画过除若冰以外的其他。如今他在孩子们的鼓动下，他画了春天的风、夏天的花、秋天的果、冬天的雪……
原来，他的笔下是那样的多姿多彩，是那样的五彩斑斓……他都被自己惊呆了！
他给孩子们画肖像，孩子们给老师画肖像。孩子们时不时会好奇的问道：“秋老师，您寝室里面画的那个漂亮姐姐是你曾经喜欢过的人吗？”
秋叶总会在那一刻泛起清肠，竟然无言答对。
有一天，秋叶给孩子们布置了一个作业，放学回家每个人画一幅可以令喜欢的人开心的画作！
第二天早晨，同学们都早早儿的到了黄土堆砌成的简陋教室，秋叶柔声的问道：“孩子们！你们的画作呢？”
全校48个学生统统从尼龙袋制作的书包里拿出自己的画作，可爱的小手全部将其高高举起，打开画作那一刻，秋叶老师泪流满面，哽咽得泣不成声……
每一个孩子的画作都是仿画的若冰的肖像，自己深爱的“雁儿”啊，春暖花开，你在远方是否飞累？你可还记得回家的方向……
暑假到了，转眼支教三年了，他一次也没有回过家，他打算回家去看看，开学的时间再来。孩子们依依不舍，说什么也不肯秋老师离开他们，秋叶反复解释自己一定会回来。
班长“萝卜头儿”鬼点子最多，“同学们安静，我想秋老师是不会撒谎的！但是我想秋老师突然回去肯定是有目的的，说不定是画上那个姐姐回来了，要和咱们秋老师好，给咱们生个弟弟呢……”
同学们一个个拍手叫好，起哄的说笑的，秋叶老师竟然脸红到脖子根儿了。
“你们这群臭小子，人小鬼大！大人的事儿你们懂什么？”
小萝卜头儿抢着说：“那有啥不懂的！秋老师我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人，你说你过了暑假就回来，那准保儿没错。但是万一那姐姐受不了俺们这里的穷，吹吹耳边风啥的把你骗走了咋办？又或者怀了你的孩子，你就要弟弟不要我们了……”
小萝卜头儿说的正儿八经，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同学们也哭成一片！
秋叶实在是哭笑不得，最后拍拍胸脯保证：“我一定按时回来，骗人是小狗！”
“那行，秋老师您得留下字据为凭！白纸黑字，了无差错！”
“嘿！小子，你还……”秋叶忍不住发笑。
“您教得好嘿嘿……”小萝卜头儿转哭为笑。
秋叶看着这一群可爱的“小大人儿”，一点也生不起气来，拿着笔写了八个字——一定回来，骗人是狗！
写好后递给小萝卜头儿，“你可收好了咱这凭据，丢了概不认账！”
“呀……”一阵戏谑声，秋叶自个儿把自个儿逗乐了。
“老师，书包给我！”
妞子摊开胖乎乎的小手儿说道，秋叶一把抱起了妞子，轻吻了一口，“怎么了妞妞？”
妞妞稚嫩的声气回答道：“秋老师，同学们都带了一些苞米和花生，让你带回家给你爸爸妈妈还有姐姐吃！”
孤家寡人的秋叶再度泪湿了眼眶，“好，好，老师带回家给爸爸妈妈还有姐姐吃！”
妞子扯下老师的书包，同学们你一把我一包的往里塞东西，“够了够了孩子们，老师的包包快被你们撑破了。到时候走到中途万一真的破了，老师的爸爸妈妈还有你们的姐姐就一口也吃不到宝贝们送的好吃的了。”
就这样一路被孩子们欢泣悲笑的送着，几十里路是风和云的见证，直至金乌也没了熠熠光彩，血红的壮丽奏响别离的笙箫。
“小萝卜头儿，这里头你最大，一个不落的给我把弟弟妹妹们平安护送回家，少一根儿头发看我假期回来不打烂你的屁股！”
小萝卜头儿有样学样的给老师行了一个军礼，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以未来职业军人的身份承诺，保证完成任务！”
……
秋叶终于回到阔别三年的超市，变化真大呀，城市的日新月异彰显着祖国的风采，“母亲呀母亲！”相比庞大繁华的城市，或许有更多的“微不足道”等您去“哺乳”建设。
秋叶一路感慨走走停停，终是走到了自家楼下，朝上望着昔日充满欢声笑语，甜蜜温馨的房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鼓起勇气打开了房门，还是曾经的钥匙，未舍改变。看着一幅幅整齐摆放着的若冰画像，还是三年前离开的格局，一成不变，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好了好了，别矫情了秋叶，好好享受你昔日的温情吧！”秋叶心里自我安慰道。
秋叶卸下胀鼓鼓的书包，房间也不回，忙寻找客厅内遗留的纸笔，坐在越发老旧的沙发上，竟然一点尘埃也没有，不一会儿便开始了他最爱创作的画作！
画呀画呀，随着夜色如许，客厅的灯也自己亮了，秋叶犹如禅定一般，入了神一般只管画画，每一笔都是熟悉的线条，每一笔都是致爱的勾勒……
“喝口咖啡吧！慢慢画！”
秋叶“嗯”了一声，头也不抬顺手接过了杯子抿了一口咖啡，“谢谢！”
……
秋叶突然猛地一抬头，画板和画笔同时跌落在客厅里，一个日思夜想如梦如幻的熟悉身影此刻竟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一样的肌白如雪，只不过右颊多了一道深陷的伤痕；一样的樱桃小口，唯独那头乌黑发亮的秀发却些许花白，再无亮泽……
“若冰……若冰……若冰……”
难以置信、惊喜万状、哽咽低沉！
若冰什么也没有说，一把抱住了秋叶，泪如涌泉。
两人仅仅相拥大哭了一整晚，秋叶始终不肯撒开自己的双手，害怕天一亮，这美丽得如梦一样的温暖便“岌岌可危”。
若冰是真的回来了，嫁入豪门的她原以为从此一生无忧，哪知豪门一入深似海，威廉有一个弟弟，在若冰嫁过去没多久便起了歹意。
有一天趁威廉不在家把若冰给强暴了，若冰羞愤不已，告诉了威廉，没想到威廉却指责若冰搔首弄姿勾引弟弟，全家人都为了保护弟弟和威廉一家的正面形象，威逼利诱若冰不准报警。
从此以后，若冰只能在惶恐中度日，公公婆婆瞧不起他，当面骂她水性杨花的贱货，威廉也开始渐渐疏远她，在外面新欢无数，甚至带回家过夜……
终于在三个月前若冰选择了离婚，结束了地狱般的生活，回到了这里。
当她不确定自己手上这把钥匙还能否打开这扇门的时候，她颤颤巍巍到了极点；当她成功打开房门，看见里面一幅幅昔日秋叶精心为她手绘的画作，泪如涌泉，懊恼不已，直抽自己大嘴巴，没有脸待下去却也不愿离开。
“啪”，一个打碎的碗，一条永恒的疤……赎罪的鲜血那晚映红了天边的云霞！
秋叶不愿再听，不愿再提，他拉着若冰的小手，走到孩子们塞满“礼物”的书包里，“若冰你打开他”，秋叶含着泪笑着说。
若冰轻轻地凑过去，打开了书包，里面有玉米、红枣儿、花生、地瓜干……
若冰一下子笑了，笑得好开心，天真烂漫宛若当年母河边儿上的亭亭少女，春波荡漾。
突然一张纸条从书包里抖落出来，若冰顺手捡了起来，打开泛黄的纸条，歪歪斜斜的稚嫩字体写着：
素未谋面的大姐姐，俺娘说秋老师是这个世界最好的老师，也可以是最好的男人，姐姐为什么不和老师住一起？姐姐你可以偶尔从城里来看看老师，他把你的画像天天藏在寝室里，有好几次我们都偷偷看到秋老师躲在屋子里抹眼泪。俺娘还说，如果大姐姐实在不愿意来俺们这个穷沟沟，那么我们不能在强秋老师来了，这会害了俺秋老师一辈子……一辈子长着嘞……”
一辈子，长着嘞！
一辈子，长着嘞。
一辈子，长着嘞……
第二天，两个中年夫妻，十指紧扣，出现在开往大凉山方向的火车站，满脸的风霜掩盖不了洋溢的幸福，一辈子，还长着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