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11月27日，星期一凌晨4点，我在嘉峪关市中医院。我爸是26号，周六来到医院的，今天第三天，这次住的是呼吸科。
有一个月了，我爸感觉身上没有力气。每天坚持的走路不走了，连楼也不下了，饭量也减少了。他给我说，他得的是肾炎，一个星期前，我妈发现我爸脚面肿了。虽然，我爸很不乐意去医院，但这样下去不行。星期四，家人们商量好，周六去医院。
我妈去医院找了上次住院的主治医生，医生建议，可以打120，这样住院快一些。听我妈说，120的大夫来说，你们好着呢，打120干啥？虽然这样做不对，还很贵，但是各项检查确实是快了，而且及时安排了床位。周六中午，哥哥给我打电话，说各项检查，做得很顺利。一开始住的是脑系科，检查完，下午转到了呼吸科。CT显示，胸腔大量积液，当务之急要引流。
我了解到积液会吸收人体的蛋白质，这应该是爸感到身体乏困的原因。但这么多积液是怎么产生的？是炎症还是其他原因，结果还没岀来。穿刺引流的手术，是在病房做的，局部麻醉。周六抽了600毫升，昨天第二天，又抽了1000毫升过。昨天下午，护士采了一针管，开关一打开，速度特别快。
我是昨天早上来的，晚上和哥哥都在医院。因为我爸身上戴着引流袋，胳臂上一直在输浓氯化钠。他起来小便的时候，自己防不住，害怕别把引流管撜掉，或者输液针滑掉。
医院里条件是很好，病房带卫生间，热水就在对面，有明亮的大窗户。可问题在于病房里太热了。地暖，我穿着运动鞋，感觉脚底一直在烧。我脱了线裤，只穿一条外裤，穿一件线衣，就还能待住。其他两位病友都是早上输完液就回家了，我们晩上可以在床上休息一下。我盖一件薄毛衣，也是热，但好在我可以睡着。
我爸是一个极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包括他的子女。他当然希望我妈待在旁边，但我妈在这里太累，熬不住。今天早上，我哥上班去了，我请了假。我待在医院里，我妈轻松些。大冬天的，我妈做饭，还要骑车来送饭，得空得赶紧在家里休息。她的腿支持不了走太多路。
现在是27号下午5点，我今天没去上班。我妈中午做了羊肉粉汤，很好吃。我妈装了多少，我就吃了多少。一下午都感觉稍有些不舒服，应该是吃多了一些。我爸特别嗜睡，在家里就能睡。在医院，我观察，他除了吃饭、吃药、想去个卫生间，其它时间可以一直在睡觉。早上，病房里有来输液的病友。别人聊天，他也不参与，继续睡。刚才我在腾讯会议参加了一个培训，凳子上有纸和笔。我刚想把纸和笔放在饭桌上，让他画一画，活动活动手。转身的功夫，他又躺下了。
我自己觉得，住在医院里，也要好好生活。身上挂着引流袋，胳膊上扎着液体，但房间很温暖，儿女们又都在身边。理想的状态是，感觉生活很幸福，依然可以说说笑笑。走不了，可以站一站；站不住可以坐一坐；能坐起来就可以搓搓手，擦擦脸；即便是躺着，也可以眨眼睛、笑一笑、伸懒腰或活动手指、脚趾，任何时候都不要对生活失去希望。
现在是11月29号中午，早上去单位交待了工作，我坐车过来了。今天第五天，用于输钠的泵，昨天停了。用于接积液的引流管，现在不关了。我爸的主治医生叫李贵祥，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指给我看，我爸的检查结果。说我爸现在蛋白很低，需要补充人血蛋白。这个药物走不了医保，但幸好医院里有，他申请了6支，共3060元。一天两支，补三天。
中午，我嫂子做的是拉条面，西红柿炒鸡蛋、炒了一盘瘦肉，还煮了小芹菜，吃得很舒服。吃完饭，在马桶上坐了一会儿，我爸就又睡下了。他说他有个存折到期了，我说看了，还没有。他说，下午了赶紧回吧，待在这地方，大事都耽误了。
中午3点左右，蛋白输完了，又把剩下的盐水也输完。早上，在他输液的时候，我给剪了手指甲和脚趾甲。刚才让爸坐起来刮了胡子，我又接了一盆热水，让爸坐在凳子上泡了脚。我觉的他应该舒服一些吧。对了，刚才被保洁阿姨夸，说我们这个病房最干净，开心。
下午饭点的时候，我妈提了羊肉汤。我嫂子做了小米山药粥、炒了猫耳朵。我各样吃了些，待在医院也吃得这么丰盛，真是幸福。我哥明天请了假，我今晩准备回去。王伟东八点下班，他下班了过来把我接一下。
今天是12月1日，星期五，我爸住院一个星期了。早上七点出门坐酒嘉公交，下车坐出租，八点，我就到医院了。早上，大夫给我爸安排了气管镜检查。先是在病房洗鼻腔，穿上棉衣后，找了轮椅，去二楼做检查。检查前先吸雾化，戴上血压仪，输着液体，让病人在检查床上睡好，就让家属出来了。
我爸看起来很紧张，乖乖地听着护士和我们的摆布。半个多小时后，做完了。我们已准备好轮椅，把爸接回了病房。两小时内不吃不喝，戴着心电监护仪。两小时后喝点水，如果咳嗽带血丝正常，有不舒服要找大夫。
刚才二小时到了，另外我爸血压高，就把床摇起来。我妈喂着把降压药吃上了，还喝了半杯水。中午吃的是我妈早上提来的羊汤，有个电锅热了一下，我吃了两块肉，一碗汤，一个花卷。吃完洗了锅，晾晒在窗台上，我又刷了个牙。
刚才有一阵阵，我不在，我爸要起来。我妈在扶，我赶紧过来帮忙。扭头一看，我妈满头大汗。我妈这个人，真的是个超人。下午把爸服侍好，她回家去了。六点不到，就端了一锅汤面片来了。饭里面有鸡蛋、蘑菇、黄花菜、干豆角、干茄皮、西红柿等。爸吃了半碗，我和哥一人吃了一碗。七点多，我嫂子又拿来了高梁米南瓜粥、炖豆腐、花卷。我又喝了粥，吃了一杯豆腐。待在医院里，真是吃的还特别好。
下午五点多，大夫安排了彩超。因为今天早上做气管镜，回来以后一直戴着心电仪、血压、血氧监测、吸氧。血压就是有点高，其它都正常。引流管今天下午六点关了，说是关24小时。因为下午做了彩超，没水了，也抽不出来，看24小时后，啥情况。
现在的问题是 ，我爸小便频繁，而且他还要去马桶上坐着。但他不清楚，身上戴着一些设备，起来就要走，这就得非常操心。引流管拽掉就了不得了，插那个管子，人很受罪。胳膊上是流质针，蛋白要输到血管里，鼓了针也比较麻烦。今天晩上，我也不回了，在医院里陪着。
现在是12月2日凌晨1点32分，我爸起来小便，但有些废劲，他会在马桶上坐很长时间。病房门口就是护士台，灯很亮，我坐下看会儿书。刚接了一杯开水，吃了一根香蕉，20粒沙枣。四个小时前，肃北地震了，酒泉嘉峪关震感明显。我当时，在病房一张空床上躺着呢，感觉到了，但没当回事。
又是周六，上周六来的，一个星期了。
我爸现在整天卧床，而且还能睡着。主动想起来，都是因为要去卫生间。因为腰上有引流管，又在输液，吸氧，还有血压监测，但他好像不明白，或者总是记不住。想上卫生间，也不叫我们，坐起来就要下床走。但其实他站不稳，而且搞不清卫生间在哪里。这样的话，身边一直得有人。万一不注意，把引流管拔掉，或者摔倒都不得了。护士建议小便不要下床了，但他躺着或站着都尿不下来，非要去马桶上坐着。有时候坐着，也未必能解下来，刚回到床上不久，就又想去。这几天，我们就一直在扶他时，小心保护那个引流袋。我也学会了测血氧、绑血压带、装电极片。
现在是晩上22点43分，心电监护仪停了，我哥回去睡了，今晚我一个人陪爸爸在医院。很幸运，这次住院，另外两位病友换了两拔人，都是早上做完治疗，下午就回家了。我们这个病房就很安静，我们陪床的人也能休息好，真是非常感恩。
引流管关了24小时后，今天下午6点打开，又接了500毫升了。这些积液到底是怎么产生的呢？昨天晚上，我爸尿频，一晩上很多次，但今天没有，这又是为什么呢？
一觉睡醒来，凌晨3点40分，听到爸出了点声音。我问爸是不是想去卫生间呢，他说就是的，他说是的。他可以起来，就是记不住把引流袋提上，会不小心把袋子管子摁住，使力。起来后，他可以走到卫生间，但旁边床上转角或摇秆，都有可能把管子挂住，爸不知道咋了，会硬拽。这样有可能把管子拽掉，还可能会摔跤。到卫生间，他可以坐到坐便器上，但因为要转身，我看着可能会把管子压住，或者坐不到位置上，怕坐空。从坐便器上起来，朝前走几步，朝左出病房，朝右是床，他好像每次都要出门去。告诉他，在这边。他转过来，走到床跟前，有时分不清枕头在哪边？坐下往床上睡的时候，他不知道得把袋子拎一下，袋子甩哪儿是哪儿。
今天星期天，早上我妈给我爸提了一碗糊锅，爸吃了半碗。今天早上，依然是输液，又抽了三管血。我爸依然是白天、晚上的睡，不是装睡，睡得很熟，呼吸很均匀。睡得好的，你都不忍心打扰他，但我觉得睡的时间也太长了，这可怎么办呢？
周一早上开了部室例会，处理了工作的事情。中午吃过饭，我买了些卤牛肉、两个白水饼、一包炸菜、苹果和梨，又来医院了。想着单位上今天下午应该没事，有两件事都在手机上处理了，还有一件事需要明天在单位完成。现在六点了，我又陪了父亲四个小时，就觉的自己是赚到了。
我妈说，大夫说我爸的病不太好，肺上有肿瘤。我爸这几天有些迷糊，表现在他再也没提他的存折到期的事情，他好像都忘记了自己每天都要吸烟。他今天问我，我在哪里呢？我们干啥着呢？
今天是12月5号，周二。昨天和今天，我都是中午下班坐公交车去医院。大夫说，气管镜检查结果不清楚，计划要做经皮肺穿，也就是肺穿刺活检。征求家属意见，我哥说做。
12月6号，周三下午，我爸按计划在CT下做了肺穿刺，等待活检结果。
12月7号，今天我爸还是身上没劲，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有几次把小便尿在了床上。晚上，王伟东下班后来接我，他说，我哥看起来比以前成熟了。他看到我哥耐心地陪爸爸说话，给他取药。
12月8日，我是下午下班后过来的。在我来之前，我爸尿湿了裤子，正好是我嫂子在病房。嫂子给我爸换了裤子，扶到卫生间坐了一会儿。我进来前，她把尿湿的裤子也洗了。这是同病房的一位叔叔说的，他说儿媳妇能做到这样，实在是不一般。我也觉得很感动。
我哥和医生聊了会儿，回来说当务之急是让我爸活动起来。他劝我爸伸胳膊伸腿，试着坐起来，最好是走一走，对于锻炼肺功能和排便都有好处。但我爸就是不主动活动，站在地上，腿抖得很厉害。现在是晩上12点，今晩我陪床，爸的呼吸声很均匀。由于平躺时间过长，爸的尾椎骨处发红。护士说，再不能让平躺了，要侧卧。否则要是烂了，不好护理，也受罪。
晚上1点，我爸上了个卫生间。完了以后，我让他脱了裤子，穿上了裤头。裤子是我前几天买的，想着前面要是开着，是不是好用，就剪开了，用针线锁了边。这几天发现没用，反而不雅。我就穿了个针线，把剪开的地方又缝合了。定了闹钟，3点起。闹铃还没响，听着楼道里人来人往，有医生、护士的声音，还有家属，人挺多的。应该是隔壁病房来了病重的患者。我爸可能也是听见了，要起来，旁边床上的叔叔也在叫我。我赶忙起来，让爸穿上裤子，扶他去卫生间。小便完，在坐便器上坐了会儿。起来，走在床边，坐在床边喝了两口水，他说“我先睡会儿”，就躺下了。
旁边病房传来一阵阵呻唤的声音，这个点正是人们熟睡的时间，但患者的痛苦不分昼夜。
12月9日，周六。今天早上，我二伯和四叔来医院看我爸了。正好王伟东休息，开车接他们过来的。我爸有些糊涂，问一句说一句，前言不搭后语。坐也坐不住，让侧着睡也听不懂。他尾椎骨那个地方有一片颜色深红，害怕睡的时间太长，压烂。
因为卧床不活动各种原因，我爸已经有超过一个星期不解大便了。大夫建议灌肠，听我妈说失败了。中午王伟东去金塔了，我送二伯、四叔回去。等我回来，我妈说，在我哥的配合下，她戴上手套，给我爸掏了大便。掏岀来都是硬蛋蛋子，掏岀来很多。我爸一下子轻松了。我去单位上干了些活，一点过来的，这会儿快五点，我爸去了三次卫生间，都解了大便，总算是通了。
今天周天，昨晚也在医院里。大概两小时起来一次，我还真是没有这样熬过夜。晚上上了三次卫生间，都还好。六点多，我爸都坐起来了，但他好像实在没有力气，尿湿了裤子，我就给换了尿不湿。早点吃的是羊奶粉泡白水饼，吃了一碗，就又睡了。今天是住院的第十五天，大夫没有给开液体。护士嘱咐我们，一定要让侧着身子睡，尿湿了要及时换掉。
中午，王伟东过来了。他拿着自己蒸的糖萝卜丝丝，还有几个姐做下的烧壳子。爸各样吃了点，看他坐着还有点精神，妈说给剃个头吧。爸说行呢，但他连拿剃须刀的力气都没有。王伟东都剃了胡须，又拿电动推子，推了头发。我用热水毛巾给擦了脸、头皮，又用棉签掏了耳朵。洗完还擦了润肤霜，感觉爸的皮肤特别干。
做完这些事，爸很快又睡着了，王伟东开车先回去了。妈说回去给爸煮些羊肉汤，我在旁边床上补补觉。下午三点，哥过来了，让我出来转转。我从医院出来，走得很慢，准备去家里。路上路过一家理发店，进去洗了头发。回来发现敲门，妈听不见。她可能在睡觉，就垫了一本书，坐在楼梯上，等了半小时，想着让她多睡会儿。
今天是12月12日，五叔咋天从哈密来酒泉了。早上从王伟东手里接上车，我带五叔和四叔来医院了。爸爸今天还可以，见到两位叔叔，他很激动，哭得很伤心。过了一阵，王立明哥和王秀荣姐也来了。爸爸一半清醒一半糊涂，把外甥子叫舅舅，委屈的呀。亲戚们都对爸妈给予了关心和鼓励，他们走了以后，爸去了一趟卫生间，这会儿睡着了。
有时候觉得我爸很幸福，住院期间，老伴、儿女、儿媳、女婿都在身边。送饭的送饭，陪床的陪床。雪萍、明春远在千里之外，也时时关注着我爸的病情。雪玲咋晚下班11点40了，还在询问检查结果出来了没有。这些都让我感觉很温暖。
现在是12月14日，凌晨5点40分，下雪了。这些天我睡得早，早上这个点就睡醒了。昨天，大夫给我们讲了我爸的检查结果。大概率是肺腺癌，也不排除小细胞肺癌的可能。因为引流管有三公分已游移体外 ，就先取掉了。大夫说，可以先观察几天，再采取治疗方法。我和妈、哥哥商量后，决定让爸爸回家休养。
住院19天了，爸的难受程度日益加重。昨天开始，他睡不安稳了，也不想吃饭。想尿尿，还没来得及到卫生间，就尿裤子上了。
昨天下午，说是要回家，他内心是多么欣慰呀。穿好了棉衣，他没忘记说，帽子呢。因为看着爸实在是没力气，下了车，我和哥用担架把爸爸抬到了四楼。下午六点，爸终于睡在了自己的床上。
收拾好，我就先回来了。走在路上，凛冽的寒风中，飘起了雪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