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到十八岁，就和哥哥去了离家千里之外的地方打拼。
那时候对未来的一切都充满幻想。在离家前的那个夜晚，妈妈帮我收拾好行李，千叮咛万嘱咐我哥，要对我多加照顾，说城市里乱，让我哥看好我别让我乱跑。
而我，完全不把我妈的话放在心上，我一心只想逃离，只想永远离开那个家。那个我从没有在心底被认可的“家”。
但这，并不是我不爱我妈，只是我和继父的关系一直都形同陌路，如果继续让我在这个“家”里再待下去，我想我真的会选择离家出走。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妈就把我从被窝叫起来。我在堂屋洗脸，我哥在门口刷牙，我妈已经给我和我哥做好饭。她盛了两碗面，端放在桌子上，那热气腾腾的面，像极了我急切地想离开家的心情。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碗面是我长那么大以来，吃的最香最烫的一碗面。吃过饭，我简单地和妈妈说了几句告别话，她似乎还想对我再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刚过完年的村子，多家门口的路边，还堆放着响过的炮皮和烟花盒子。雪花飘飘洒洒地下着，我和妈妈，哥哥，还有村子另外两个一起外出的发小走在离家的路上。他们都劝妈妈别送了，妈妈嘴上说着好，但还是跟着我们走了一段路。
就在快要走出村口时，我妈停住了脚步。她双眼通红，眼里噙着泪，却强忍着说:“路上注意安全啊，到地方了，记得给家里打个电话。我就不送你们了。”我简单地又和我妈说了几句告别的话，就急匆匆地走了。
走了一段路，我回头看了一眼村口，还能看到妈妈瘦小的身影在寒风中站着，不时地用手擦脸。我知道她哭了，她不舍得我离开她，更心疼我这么小就出去打工吃苦。
但那时的我，怎么能体会一个做妈妈的心。她要的是我平安健康就好，而我要的是自由和解脱。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而我顶多就是我妈的一件薄外套。
二
来到城市里，我在一家学校餐厅做服务员。每天的工作不累，但是时间好长啊。从早上四点多起床，一直到晚上九十点回到宿舍休息。只要是上班时间，就一直都在不停地忙碌。
即使这样，餐厅老板只要看到营业额不多，或者心情不好，就会看谁不顺眼骂谁。他不分年龄，不问对错，只要不合他心意，就会把那个人祖宗十八代拉出来骂。
在那个餐厅打工的，大部分都是十八九岁或者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人。有的年轻气盛受不了老板骂的，直接二话不说辞职走人。有的要挣钱养家的，只能忍气吞声，埋头苦干。
后来老板为了留住人，就想了一个比较绝的办法。只有干满半年的才能发一次工资，干了不到半年的，只能等到干满半年才能领工资。这个方法的确凑效，但只是短时间内。因为，干满半年的员工，领了工资后，能留下来的所剩无几。
如果不来到城市，我可能永远不会知道，看别人脸色挣钱吃饭是这么难的事。更不会看到，原来这世上还有另一种青春，和我有着千差万别的样子。
他们青春阳光，朝气蓬勃。就像清晨冉冉升起的太阳。他们每天早上六点多起床，三五成群地结队去水房打水或者去餐厅吃早餐。早上准八点在有暖气的教室上自习课。课间休息时，会一窝蜂的从教室跑到操场上，一路追逐着嬉笑打闹玩游戏。
他们有三千多平的塑胶体育场，十几层楼的计算机房，有十几种艺术形体的课外活动室、科技实验室、图书室、展览室、广播室、医务室……总之学校配套设施一应俱全。
就连住的宿舍也分等级，有八人间、六人间、四人间，里面的设施也跟交的住宿费的多少来划分。但每个宿舍都有独立卫生间和阳台，采光都很不错。
再看看我们这些打工人住的宿舍，被安排在学校最西边的教职工宿舍楼下的地下室里。那里一年四季阴暗潮湿，房子的墙角和门框以及一尺多高的窗户边，都有发霉的迹象。
只要一走进地下室宿舍的楼道里，就能听见老鼠啃东西的声音，还有扑面而来的嗖臭味和发霉的尿酸味儿。你一定闻过醉汉喝醉酒又吐了一地或是晕车的人吐出来的饭渣吧？不用怀疑，我所说的就是这个味儿，还夹杂着霉腥味和尿骚味儿。
三
大概是年少不知愁，我虽然羡慕和我不一样的他们，但我知道我永远都不可能拥有他们那样的青春。那我就踏踏实实做好自己，过好自己的生活吧。
我不再觉得打工只是为了挣钱，更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于是，干满半年后，就辞职了。辞职后，我来到一家服装厂上班。
那是一个有着一千多名员工的中型服装厂，一层是质检科，二层是行政中心和财务室，三层是裁剪加工室。四层和五层分别是男女宿舍楼。
我作为刚入厂的小学徒，除了厂子里管吃住，每月只给我发300块的工资。进了厂子，我被分配在质检科，也就是检查刚做出来的衣服，那里有污渍或线头就处理一下。
每到吃饭时间，都要拿着自己的饭盒去餐厅排队打饭。因为人多，经常是排到我跟前，饭就没了。餐厅没饭的时候，我身上也没有什么钱，只能去外面买一两个馒头或者泡包方便面，喝点热水就算是一顿饭。
晚上睡觉从来就没有睡好过，因为我们的宿舍是一个400多人的大通间，虽然分着上下铺，一人一个床。但是，你能想象得到460多个人待在一个大通间里的拥挤画面吗？
虽然厂子的宿舍是晚上十点准关灯，但大部分女生都自备有台灯，一到晚上格外的精神，有打麻将打扑克的，有打电话给家人或男朋友哭哭啼啼，嬉嬉笑笑的；有放MP3或收音机广播跟着里面的音乐鬼哭狼嚎的；有三五成群待在一起研究化妆穿衣打扮的；有四五个人待一张床，嗑瓜子吃零食聊娱乐八卦或星座，把零食垃圾扔一地的。有打着大呼噜睡的很香的，也有个别坐在床上安静画画或看书的。总之，每天不到凌晨一两点，宿舍是没办法安静下来的。
就这样坚持了三个多月，我从114斤的小胖妹瘦到九十斤的小瘦子。有一天下班，我和几个年龄相仿的工友约好去附近的一个广场玩。
那里有露天KTV,有露天电影，有小吃一条街，有大大小小的地摊卖着衣服、包包、饰品和生活用品。除了这些，有的地摊还有祛痣、补鞋、算卦、纹身的。特别是纹身的地摊，生意特别火，每次去那边经过，那边都有五六个或十几个年轻人围在那里等着纹身。
露天广场最火人最多的就是街舞摊和露天KTV，那里聚集的年轻人大部分都多才多艺，能唱会跳。那时候SHE、周杰伦、谢霆锋、孙燕姿、张韶涵、梁静茹、阿杜还有F4和张柏芝的《星语心愿》的歌，点歌率非常高。但唱歌人的水平参差不齐，有的唱的比原唱好听，有的唱的真的是惨不忍睹。
听着那些歌，看着那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我知道这一切都不属于我。经过一家电话亭，我忍不住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听到妈妈熟悉的声音，我一下子没控制住哭了起来。
我好像有一肚子的委屈，一大堆的话想跟妈妈说出来。但我还是忍住没说，只是告诉我妈我太想她了，我过得很好，厂子里的伙食很好，我工作也不累。我记得最后快要挂电话时，我妈跟我说:“如果太累，坚持不下去了，就回来吧！”我回应我妈说不累不累我挺好的，就赶紧把电话挂掉。然后付过电话费，就蹲在电话亭外大哭起来。
那是我在那座城市里，第一次感到莫名地委屈，无助。我觉得我必须改变自己，绝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于是我就给哥哥打电话说我要辞职换工作，没过几天，哥哥托他朋友在学校的书店里，帮我找了一份店员的工作。我一听与书有关，也没有问是多少工资什么待遇，就很愉快地答应了。
四
在学校的书店里，我似乎找到了自己的兴趣点。不仅可以上班挣钱，还可以看书学习。还结交了不少同龄的学校学生，最后跟她们成为朋友。
书店的工作并不忙碌，我有很多时间都是用来看书的。那些年郭敬明、韩寒、张悦然、孙睿、蔡骏还有一个韩国作家可爱淘的作品特别受学生们的喜爱，而我也跟着他们一起看。后来《火影忍者》、《乌龙院》、《阿衰》、《名侦探柯南》、《哆啦A梦》、《灌篮高手》、《海贼王》等漫画也很火，我也随波逐流地追着看。
虽然在书店一天有看不完的书，感觉也很不错。可是一个人安静下来时，心里总觉得很慌，还是想要去改变一下。特别是我在学校认识的高三学生，听到她们的高考成绩和谁谁谁考上了那所名牌大学的消息，对我触动很大。
我觉得我也要有目标地去看书，有计划地去学习，我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混日子。于是在书店上班期间，我报考了两个函授院校学习。
除此之外，我还写散文、小说或者诗歌给一些杂志社投稿。虽然百分之九十多都石沉大海，但也收获到杂志编辑退稿的鼓励信。那时候投稿，大部分都是手写，而编辑回复我的也是手写信。
我经常熬夜看书，写东西，学英语，做老师布置的作业。虽然最后收获的有点差强人意，但还好的是每天过得都比较充实。
懵懂的十八岁啊，一颗不安的心。承载了许多梦想和心酸，不服输的倔强，敏感又脆弱的心灵。没有鲜花铺垫的路上，我只能独自选择坚强。我很庆幸我没有迷失自己，尽管十八岁的青春，没有太多精彩人生。但还好的是，我没有堕落地放弃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