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我都不愿意叫她老师,我叫她——洁。
那已经是6年前的事,十八岁的我是一个渴望长大的孩子,嚼着口香糖逃课,拉帮结派地混地盘,打游戏。偶尔,我会回到校园里去,也只是趴在课桌上睡大觉。
那个明媚的下午的一节语文课,春天温柔的阳光照在我干净的T恤上,我在班里踏着一只篮球,仰靠在椅背上跟旁边的男生讲笑话,私立学校里没有规矩,我们这些有钱人的孩子的大幼儿园里,父母都交了足够的学费,那些钱就是这里的规矩。
洁从门外走进来,上课的铃声还没有响,她默默的拿起黑板擦,把黑板上某人画的一副极端恶心的画擦掉,我看过去的时候,粉尘在她的周围飞扬起来,粉色的裙角有节奏地随着她手上的动作轻舞,乌黑长直的发在腰际荡漾着,记忆就是从那一刻鲜活地铺展开来。
我看得发呆,原来几天没来上课的结果就是错过了班上刚刚转来的美女,于是赶忙向旁边的同学打听讲台上的她,就有人告诉我,那是新来的语文代课老师,姓白。
我们那个年龄是不迷信老师的,老师的身影可以无限伟大,也可以无限的渺小。尤其她,才毕业的一个学生老师,只比18岁的我大三岁而已。
那以后我也发现了一个简单的道理,只要每一节课你都在,并且认真的看着老师漂亮的嘴巴。那么你的成绩就会很容易的提高上去,可惜那仅限于语文课。
我考了有生以来第一个90分,那个晚上我从男生宿舍里翻墙出来,跑到对面教工的宿舍楼上去,她的房门虚掩着,我进去的时候洁正在洗头,湿湿的长发贴在白皙的脸上,穿着睡衣的她惊鄂地楞住,而我并没有想到那对我是多么的危险,如果她当时尖叫,我将是这个学校下一个被除名的混蛋。
但是,洁没有那样做,反而微笑了,她的虎牙就在温柔的灯光里白白的显现出来,她的睫毛上有一颗水珠,在眨眼的瞬间啪一声砸在我青春躁动的心扉上。
我从背后拿出那张褶皱了的考卷,我说:“我考了高分。”
“我知道啊……”她穿上外罩,轻轻的在床边坐下,“是我改的考卷……那,所以呢?”
“所以我要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我把骄横的眉毛扬起,她在我眼里只是一个可爱的姑娘,我不在乎她住的是教工宿舍还是学生宿舍。
“傻孩子,坐下。”她微怒的表情让我迷茫,我就走过去,坐在床前的凳子上。
那一夜的月光皎洁明亮,她靠在床头,我坐在床边,熄灯过后的夜漆如墨色,开着的窗外微风袭来,洁的发丝撩动着柔柔的蚊帐,她美得无与伦比。
狭窄的教工宿舍里,我第一次跟一个人聊了许多,聊起了我离异的父母,富裕的家境,我的孤独。
而她,却一直站在那个离我生命不远的地方,无法接近。我的老师,一个叫洁的女孩。
半年后,我的语文成绩高居全校榜首,而却洁成了另一个人的女朋友,那个高大帅气的男人是洁的大学同学,在一所公立的学校里教书,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还比他矮半个头,但是我努力踮着脚尖从他身边走过,他一直在冲我微笑,对身边的洁说:“现在的孩子可真够成熟的。”
其实我再也没有跟洁老师有过单独的相处,直到又一个半年后的另一个晚上,在学校的跑道旁,洁依然一身素裙走到我的面前,告诉我她要结婚了。
我踢掉脚上的跑鞋,光着脚在跑道上疯奔起来,最后累得瘫软在鲜红橡胶的跑道上,洁走过来,坐在我的身边,我闭上眼睛不看她,我知道那一夏的微风又在拂动她的秀发,而那个风景将再也不是我幻想中的美好,当她穿上了别人的嫁衣,做了别人的新娘,我依然还是个渴望长大的孩子。虽然现在,我已经和洁的男朋友一样高大俊郎,可我依然还是我。
洁说每一个青春都有做梦的权利,但你要学会在梦境中长大,童话不是永远的童话,是因为我们保留幻想的动力,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并且,你还已经成为了一个漂亮的大男孩,你会有你生命中的新娘,而我却只会在你的青春张扬的时候老去,成为你永远的老师。
于是我站起身来,对她说:“老师,祝你快乐。”然后提着跑鞋走进夜幕里……
洁结婚那天我叫做官的老爸借来了机关里所有的好车,一辆辆绚丽夺目的婚车整齐地排满了一条长街,我们班多数同学郑重其事地列席了洁的婚礼,只有我没有去。
那是我毕业前一个月的事了,我穿着笔挺的西服站在马路的对面,看着喧闹的人群从校园里涌出来,洁穿着白色的婚纱幸福地跨过婚姻的门槛,而我,依然是那个渴望长大的孩子。
花车的顶打开了,洁的上半身出现在车顶,她一只手持着花簇,舒展开双臂像只风中飞舞的天鹅,我吐掉嘴里的口香糖,忽然开心的想,原来我已经保存了那段美丽的童话,洁的长发将永远像现在一样,在我的以后生命中,在我走入大学的时候,任由微风轻轻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