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头白发的老张头这回可能危险了。
他因脑梗住进了医院,还是棋友打的120,关键时候还得靠棋友。棋盘上将你军,现实中保你命。
当天晚上,老张头醒了,这是一间单人病房,挺宽敞的,只有一张床位。
很安静,房内只有他一个人。
老伴多年前病逝后,老张头并未续弦。老夫妻俩育有一儿一女,都在国外深造,已经记不清他俩上次回国是什么时候了。
老张头半睁着眼,白色天花板上除了熄灭的日光灯,啥都没有,而他看了很久,仿佛在追一部精彩的连续剧。
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还是根本什么都没想,然后他伸出手,缓慢地按了铃。
一名护士快步走了进来,来到床边弯下腰:“老先生,你醒啦。有什么事吗?”
“那个……打电话……”老张头偏过头看着护士,略微吃力地蠕动着嘴唇。
“哦,是这样的。医院方面联系过您的儿子和女儿了,呃……目前得到的答复是暂时没空回国。不好意思……”护士展露出的职业性笑容中夹带了一丝愧疚。
老张头又望向天花板,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都是白眼狼。”
之所以病房内只有老张头一个人,棋友不可能始终在一旁守候着老张头,更不可能守候着那盘残局。
棋走到头了就重开一局,人走到头了就重活一世。
护士接着说:“您现在的情况,主治医生已经会诊过了,必须做手术,但是存在较高的风险。现在家属不在,需要您自己选择。手术费用的话在二十万元左右。”
“我的退休工资卡里还有一些钱,应该够了。”
“那,您是答应做手术了吗?”护士依然很温柔。
“好吧。唉。”老张头重重叹了一口气。
“好的,您稍等,我这就去通知医生,拿手术协议书过来。”
十分钟后,医生进来和老张头谈了一会儿,交代了一些关于手术的情况。最后,老张头在协议上签了字,手术日期定在三天后。
同时,他签了器官捐献协议,医生说直系亲属的签名他们会搞定。
除了护士和医生,没有任何人来探望。转眼到了手术当天。
推门进来的还是那个护士,她来到床边轻声道:“老先生,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做手术了,您放松心态,主刀医生经验丰富,手术一定没问题。来,我先给您清洁一下。”
“谢谢。”
护士离开的时候,老张头喊住了她。
“老先生还有事吗?”
“我一定会比那两个小辈晚死,呵呵……”老张头对护士笑着。
“嗯,好的!”护士敷衍着走出病房,后背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手术结束了。
不幸的是,虽然由主任主刀,但手术还是失败了,老张头因失血过多,宣告死亡。
医生们根据协议解剖遗体,取出了老张头健康的肾脏,肝脏,以及小肠。
一星期后,这三件脏器,分别移植给了三名重症病患。
老张头的肾脏进入了一名河南小伙的身体。
老张头的肝脏进入了一名安徽妇女的身体。
老张头的小肠进入了一名云南男孩的身体。
这身处各地的三人,在支付了高昂的手术费用后,依靠略显陈旧的二手器官,幸运地捡回一条命。
经历一番交易流转,没人知道移植的器官来自哪里,也没人会关心移植器官的主人是谁,他经历过什么,他是快乐,还是悲伤。
人类通常只关心一件事:活着,还是死了。
半年后,在郊外的一间阴暗潮湿的出租屋内。
原本互不认识的三人聚在一起,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孩子。
简直就像一个和睦美满的家庭。
他们笑得很开心,但总透出一丝阴险,他们正古怪地谈论着什么,那个男孩还频频点头,笑声特别尖。
他们体内嫁接着同一个人给予的不同物质。
他们是三个人,他们又是一个人。
那个护士如何想得到,老张头生前最后的那句话,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呢。
——Myron马 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