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奔鲁(3-1)

第三章

扶苏对自己的母亲,几乎没什么印象。

秦室对于子嗣的教育颇为严酷,认为如果孩子与母亲的关系过于密切,会变得软弱。因此扶苏对自己的母亲印象很模糊,面容、身形什么的全不记得了,脑海里只残留着一个摇篮旁的影子,以及那些玄妙的荆声歌谣。

扶苏成年之后,曾经试着去寻找母亲的踪迹。可是整个秦宫里,没有任何关于她的档案。她的家乡是哪里,又是如何被选入宫的,曾经居住在哪一处宫殿,又与哪些人有来往,这些痕迹统统消失了,就像咸阳从来没存在过这样一个人似的。扶苏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是死是活,这些事情都是不允许保留的。

扶苏暗自猜测过母亲的情况,也许只是一个普通民女,也许是某一个被灭亡国家的宗室,又或许是某一个世族进献给陛下的女子。在他最大胆的猜测里,也没想过,自己母亲居然会是一位楚巫。

秦楚两国的关系,比荆襄山中的藤蔓还要复杂,彼此纠葛了几百年。扶苏对于母亲出身于楚地这件事,并没觉得太过惊讶。真正让他骇然的,是“楚巫”这个身份。扶苏读过相关的典籍,知道这个名字在楚地的分量有多大。

楚地的风俗,一向与中原迥异。中原的司祭们虔诚地敬天时,楚巫却热衷于与鬼魂沟通,高深者甚至能操控魂魄,施行巫蛊诅咒之术。尤其是楚国王室,他们的血脉似乎天生与阴气亲和,是以最优秀的楚巫皆出于芈姓。中原的君王们对于这些楚巫又恨又怕,视为邪道。王翦将军攻灭楚国之后,专门派遣了一支军队将楚巫们屠戮一空。从此楚地再不闻巫祝之声,很多独特的楚巫之术也因此失传——包括荆声在内。

秦国的君主居然娶了一位楚巫为妻,扶苏无法想象这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发生。

扶苏没有专门研究过荆声,不过他相信那正是母亲在摇篮边哼唱的曲子。对于小婴儿来说,那是多么温馨的旋律啊,听到声音,就意味妈妈就在身旁,可以安心地进入梦乡。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随着回忆中的哼唱声响起,扶苏仿佛又回到了暖洋洋的襁褓里。耳畔是曲折曼妙的旋律,鼻子里萦绕的是甜美的乳香。他缓缓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母亲的面容,视野里先是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然后细节逐渐清晰,扶苏看到乌黑的长发盘在头上,被一根蛇形金簪穿过;看到一条精致的五色襦裙;看到两条缠绕着丝线的颀长手臂;看到一张鹅蛋形的白皙脸庞。可是他想继续聚焦于脸庞上时,却发现母亲五官的位置,被一个个漩涡所取代。每一个漩涡都在不停转动,如同父亲在琅琊得到的玉璧。扶苏惊恐地喊叫起来,却发现自己还是个婴儿,束缚在摇篮里动弹不得,只能看着漩涡逐渐逼近……

啊!

扶苏猛然从榻上挣扎着起来,四肢拼命舞动,结果身子一下子失去平衡,咣当一声摔落在地板上。脑袋陡然吃了一痛,反而驱散了梦魇的缠绕。扶苏揉着脑袋爬起来,呆呆地怔了许久,才明白自己置身何处。

房间里看似简朴素净,但从曲颈铜雁灯台到博山香炉,从临淄幔帐到北地茵毯,从案几曲腿上的精美云纹到漆碗外黑内红的涂色,每一处细节都显出奢华。这个地方,应该是各地郡守来京述职时暂居的逆旅,而且还是最高级的那种。

更多的记忆慢慢浮现。扶苏想起了这次低调返回咸阳的使命,想起父皇的会面,以及李斯的嘱托,想起了自己听到那个骇然消息以致昏厥的瞬间。

皇帝调扶苏回咸阳是秘旨,因此李斯没有把扶苏送回寝宫,而是安排在了这一处逆旅安歇。扶苏喘息片刻,想把被汗水溻湿的衣衫脱掉,可他发现自己的双手抖得厉害,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将腰带的玉质搭钩从皮扣里摘掉。

从窗外的光线看来,自己足足昏厥了大半天时间,这会儿都已经次日中午了。这时大门传来响动,随后张苍迈步走进来。他恭敬地伏在地上,向扶苏行叩礼。随后而至的,还有三名臣隶,分别在手里托着衣物、酒水以及半只烤雁。

扶苏在北地生活的太久了,已经有点不太习惯被人这么伺候。他换好衣衫,像大兵一样粗鄙地盘腿坐下,饮下一大口酒,然后抓起烤雁撕扯。酒是新筛的粟米酒,口感如丝般滑顺;禽肉的表面已经被精细地切成了十几道口,巧妙地点入了几滴甘蔗汁,甘甜的风味渗入微微烤焦的肌理,口感极佳。

“这是楚地的烹饪之法,希望殿下您会喜欢。”张苍笑眯眯地说,“别的不提,单从食材来说,楚地比中原可丰富太多了。那边湖泊密布、山林丛生,我记得曾经有一首歌赋是这么写的:鹄酸臇凫,煎鸿鸧些。露鸡臛蠵,历而不爽些……”

扶苏及时打断了张苍的炫耀:“我的母亲,到底是什么人?”

“很抱歉,丞相府只知道她是楚王室出身,是著名的巫祝。她大约在十三年进入咸阳后宫,大约二十年离开,别的就不太清楚了——您知道陛下的脾气,他不喜欢外人关心宫闱之事。”

扶苏生于十五年,也就是说,母亲嫁入秦室两年后生下他,然后在五岁时离开。扶苏飞快地心算片刻,心中忽然一紧。这个时间太巧了,就在母亲离开秦室的第二年,秦将王贲攻破楚北十城,揭开了灭楚一战的序幕。不知道母亲的离开是因为故国难舍,还是父皇想要排除掉身边的隐患……

“那么,我的血脉,在寻找山鬼这件事上到底有什么用?”

“敢告殿下。楚灭之后,芈姓巫祝俱被处死,典籍皆焚,传承彻底断绝,我们对其中玄妙一无所知。不过李丞相坚信,在我们追寻山鬼的过程中,殿下的血脉一定会展现出它独有的功用。”

这真是一句正确的废话。扶苏撇了撇嘴,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等一下,我们?”

张苍跪倒在地,再行大礼:“此次山鬼之事,干系重大。李丞相不以臣愚钝蠢蠹,责令辅弼殿下左右,聊备咨询之用。至于思量定策,皆仰赖殿下睿断。”

扶苏对张苍说不上有特别的好感。这家伙的学问没问题,可总是爱不停地炫耀,什么话都说得文绉绉引经据典,烦不胜烦。不过这一次寻找山鬼,恐怕会接触到大量典籍记录,有这么个博闻强记的家伙在身边,等于随身携带着一个库房的藏室,倒也方便。

只要他能学会什么时候该住嘴。

扶苏一边想着,一边吃完了烤雁,然后把杯子里的米酒一饮而尽:“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直接去楚地吗?”

看到扶苏迫不及待的表情,张苍微微一笑,躬身道:“楚地自然是要去的。不过再离开咸阳之前,臣还要带殿下去一个地方。”

“哪里?”

“九嵕山。”

扶苏的眉头皱了起来。九嵕山位于咸阳的西北方向,周围有九道山梁拱卫抬升,乃是群山之祖。那里的山势太过险峻,附近并无什么宫阙殿阁,只有在山巅设了一座灵宪台,供太史令占卜星气。

等等,星气?

他蓦然想起,父皇在会面时也曾提起过星辰变动,还问了扶苏一个问题:“倘若天上的星宿有了变动,而且这变动有着远超乎你理解的意义,你会如何处之?”

按照大秦习俗,皇帝不能亲临观星,以防人主冲撞天象。群臣与黔首亦不可观星,以防窥伺大内,暗生不臣。所有的星象变化,只有太史令才有资格观测。既然父皇屡屡提及星辰变动,那么太史令必然掌握着重大讯息,去九嵕山探访灵宪台,自然是理所当然。

“那我们还等什么?”扶苏扶着膝盖站起身来,把杯子狠狠摔在地上,仿佛要把萦绕在身边的颓丧之气一扫而空。

自从知道自己的使命之后,扶苏的不安感与好奇在体内越发肿胀,它们像蚊虫叮咬的鼓包一样,瘙痒难耐。要知道,这次的使命不止是为了换回父亲的谅解,还能找到母亲在世间的痕迹。所以扶苏迫切想要弄清楚这一连串诡谲意象的答案,哪怕他预感这一举动将把自己拖入不可知的幽渊冥壑。

半日之后,一辆双驾輂车飞快地离开咸阳城,朝着西北方向奔去。这辆輂车经过了精心改装,拱形车舆加阔了一尺,两侧的轸与前方的轼加粗了数分,让车厢内的空间更大更稳,而辕衡、毂辋等部位均用精铜铸件予以加固。这些改造让它更适用于长途奔波,同时又保证乘客尽量舒适。

张苍很识趣地坐在了御者的位置上,亲执缰绳,把车厢单独留给了扶苏。他的御术委实不错,颇得了几分造父真传,两匹辕马跑得又稳又快,一会儿功夫就把咸阳城甩在了身后。

按照车舆礼仪,君子乘车应该正襟危坐,双眼目视前方,回顾不越车毂。可扶苏还是忍不住把脑袋探出厢外,朝着后方望去。那十二具扭曲的金人在视野里逐渐变小,诡异的气质也随之模糊。一直到肉眼再也无法把它们从背景里分辨出来,扶苏的心情才为之一舒,从胸腔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离开咸阳,他感觉到如释重负,像一个溺水者把脑袋探出水面。

从咸阳到九嵕山大约有七十里路,考虑到山势险峻,赶路时间还要翻倍。反正外面的一应事务都交给张苍打理,扶苏可以沉下心来,思考一下自己的使命了。

他有个习惯,每隔一旬,要将这十日所经历的事记在竹简上,一月三册,多年不辍。扶苏爱读儒书,尤其推崇曾子所谓“吾日三省吾身”,并身体力行,坚持记录,希望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总结中得到自省。

张苍显然对扶苏这个习惯熟谙于心。在车厢的角落里,早已整整齐齐码好了一堆空白竹片,用的还是蜀中的上等篙竹,容易渗墨。每一枚都已削好、烤干,连给编绳预留的契口都留好了。

銮铃有节奏地摆动着,马车平稳地向前疾驰。扶苏在车厢里拿起笔来,把今日所见所闻、所思所想

一笔一划地写在简上,写满了一简,便放在膝边,再拿起一简。随着脚边的简片越积越多,事情在脑海里也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围绕着咸阳与皇帝的种种谜团,虽然线索纷杂繁乱,不过大体可以分成两条线。

一条线是蓬莱号带回来的那枚玉璧。它自琅琊现身,在湘江被皇帝抛下水中,然后又在平舒道被使者带回咸阳。

另外一条线则是父皇的性情大变。他对咸阳宫阙的改造,他主持铸造的十二金人,还有那遍布宫阙里的荆音呓语,以及那神秘的只能预言一年之事的山鬼,一切线索都指向了楚巫,更准确地说,是指向了芈姓一族的大巫们。这包括了扶苏的母亲、以及写出了《天问》、《九歌》的三闾大夫——别忘了,屈原的身体里,亦流淌着楚国宗室的血液。

一条自鲁而秦,一条自楚而秦,这两条线的交汇之处,即是三十六年。在这一年,玉璧重归皇帝的手中,也正是在这一年,皇帝开始了对咸阳城的大改造。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年份,因为父皇交代要找到的那只山鬼,只能预言这一年。

写到这里,扶苏停下笔,掀开厚重的布幔:“张御史,除了李丞相讲的那些,三十六年在咸阳还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张苍头也不回地答道:“这正是臣要带殿下去九嵕山的原因啊。”

“嗯?”

“以李丞相的身份,并不方便在咸阳说出来。等您到了那里,自然就明白了。”张苍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感慨起来,“其实在三十六年,太史令观察到天上的星辰发生了变化。那,才是一切的起源。”

毛笔啪地跌落在地。一股惊悸的颤栗,自扶苏的尾椎骨徐徐爬升,像一条巨蛇有条不紊地缠住身体,让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母亲的歌谣,又莫名在耳边悄然呢喃。可这一次,扶苏惊恐地发现,虽然腔调仍是荆音,可内容却是他从来没听过的:

“九天之际,安放安属?隅隈多有,谁知其数?天何所沓?十二焉分?日月安属?列星安陈?”

列星安陈?列星安陈?列星安陈?扶苏喃喃地重复着这最后四个字,神情开始变得恍惚。张苍觉得不对,赶紧停下马车,摘下厢顶挂的葫芦,扶起扶苏,把里面的液体灌入口中。扶苏只觉得一股辛辣味道冲击入口,比淮橘更刺激,盘桓于舌尖许久不散。三口之后,涣散的神智总算有重新聚合的迹象。

“殿下恕罪。李丞相明明叮嘱过我,一定要先到灵宪台,才跟您说这事。”张苍一脸愧疚,不过很快便被好奇取代:“殿下您刚才念诵的句子是什么?列星安陈?怎么这么像《天问》里的句子?”

扶苏有气无力地点了一下自己脑袋:“我也不知道,它就在我这儿一直响。”然后他把这几句重复了一遍。张苍咣当一声松手把扶苏扔在车厢里,抓起毛笔兴奋地在竹简上记录起来。扶苏强忍着后脑勺爬起来,张苍头也不抬地嚷嚷道:

“您知道吗?《天问》的文本早已失传,就连楚地都难以找到全本。现在我们能掌握到的,只是一些散碎篇章。这篇文献对于寻找山鬼至关重要,殿下您到底还记得多少?”

扶苏无奈地晃晃头。母亲当年在摇篮前到底唱了多少段荆音《天问》,他不知道;又有多少篇章深锁在自己年幼时的潜意识里,也不知道。扶苏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扛着锁柜的穷鬼,空有贝货却不知如何打开。

“没关系,我们可以尝试用不同的消息来刺激公子,看幻听会在什么条件下激发。”

“……”

真是位耿直的臣子啊。扶苏揉了揉太阳穴,强硬转移了话题,“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张苍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利,他把竹简收好,向外面观望了一阵,然后说:“我们快接近山脚下了。九嵕山当初修了一条登临御道,马车可以直接驾到半山腰。不过,剩下的路就得靠步行栗阶了。”

“栗什么?”

“栗阶,也叫历阶,就是一步一个台阶上。《仪礼》里说的清楚,宾栗阶升,不拜……”

“好了,好了,我步行上去没问题。”扶苏及时打断了他的话:“只是等到我们登顶,恐怕天色也黑了。连夜登顶,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灵宪台是观星之用,自然只有在夜里,才有用处。”张苍又把葫芦递过来,“这是臣自己调配的茱萸水,是用茱萸、辛夷与酸枣熬制而成,可以御风寒、警神智,对身体大有裨益。三月的夜里山中寒重,殿下不妨再多喝几口。”

扶苏拿起葫芦,又啜了几口,味道确实不坏:“看不出来,你还挺讲究养生的。”

“惜身养福,长命百岁,正是臣坚守的道。”张苍胖乎乎的脸庞,显得格外有说服力。

马车继续前行。这次扶苏不敢再深入思考,以免精神再受冲击。他现在理解了李斯的做法,三十六年的咸阳,发生了太多骇人听闻的事件,没有人的神智能坚韧到一次听完。只能徐徐吐露,一次抛出一点真相,等扶苏彻底消化完成,再循序渐进,否则非疯了不可。

既然要等到抵达灵宪台,张苍才肯讲明三十六年的另外一段隐情,自己也没必要去催促了。看看窗外的时间还早,扶苏俯身开始收拢竹简。他先用丝线一条条编成卷册,然后翻转过来,用书刀在背面刻上一道斜线,以确保次序正确。扶苏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写了二十几条,足有两卷之厚。

扶苏捧起书卷,在厢板上磕了磕,让每一根竹简的上端变得整齐。这次寻找山鬼的旅途,注定会异象环生,扶苏没什么信心能始终保持神智清澈。把遭遇的事情逐日录之于册,无疑是保持清醒最好的办法。当一个人试图写下什么时,他的理性已经在发挥作用。万一自己疯掉的话,至少父皇能知道,皇长子虽然总让他失望,但毕竟曾经努力过。

一想到父皇,扶苏的心中不期然想起了三十五年那一场争执。那是扶苏生平第一次鼓起勇气,向父亲直谏。争执的起因,是父皇决意坑杀四百六十名方士,罪名是毁谤尊上。扶苏认为这个做法太过苛酷,劝谏说这些人都诵读效法孔子,您贸然施以严刑,恐怕会引起天下不安。父皇听完之后没有勃然大怒,只是深深地看了扶苏一眼。那眼神是扶苏从未见过的,里面交织着失望、懊恼、恚怒以及丝丝缕缕的惆怅,这些复杂的情绪在瞳孔里只是翻腾了片刻,便像燃尽柴薪的火焰一样熄灭,剩下的只是冷淡,那种注视着每一位臣子时的冷淡。

扶苏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他不该提及儒门。这不是关于四百六十条人命的刑名问题,而是国尚何法的大是大非,父皇绝不容许在这个领域遭遇任何挑战,皇长子也不行。

于是一纸诏书下来,扶苏被迫前往上郡协助蒙恬将军。他在漠北的每一夜,都会在梦里见到这一双眼神,像巍峨的泰山一样悬于头顶。扶苏渴求父皇的宽宥,希望重新赢得父亲的认同,只要能够让那一双眼神多流露出一点情绪,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除了认错。

扶苏也有自己的坚持,他的执拗并不逊于父亲。

不知不觉,昏橘色的落日缓缓跌入到幽邃的深井之中,黯蝠张开羽翼,遮蔽了整个天空。马车此时已置身九嵕山中,正沿着一条不甚宽阔的夯土路面前向上徐行。这是当年为了方便皇帝视察灵宪台而开拓的山路,荒弃已久,不过因为夯土太实了,路面至今仍长不出半根野草。倘若有足够的光照,就会看到一条土黄色的巨蛇在山林之间钻行盘桓。

可惜今晚彤云浓厚,不见星月。张苍在辕马的环辔上挑起了两盏风灯,但也只能勉强照亮前方数尺的道路。在光亮之外,是密植的槐树、榆树与成片的灌木,枯槁细长的枝条在半空伸展,一有山风吹过,便便沙沙摇曳,如一大群巫祝夹道鬼舞,将行人引向不可知的深渊。

------马伯庸-------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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