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泉守把车停好以后歌仙早没了影,也亏得这医院是自己人合伙开的,安静又靠谱,和泉守一路上去以后虽然收获不少偷瞄,但也没有迷妹的尖叫。等和泉守一路小跑来到烛台切光忠的病房时,歌仙早已坐在了病床边上,一双眼尾红得赛胭脂,一看就是喜极而泣流了不少泪。大俱利伽罗相比之下倒是镇定不少,不过手里削着的苹果皮也断了几块。被他们夹在中间的男人还没坐起来,只能看到他眨了眨眼。
和泉守看着旁边连声恭喜奇迹发生的主治医师一脸得见神迹的模样,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第一次歌仙和自己见面时候差点给自己跪下。该把这一跪还回去,他想。
然后和泉守真的在烛台切光忠的床前跪下去,只是他膝盖还没碰到地面,就被一只触感熟悉的手粗暴拦住 ,连拖带拽地拉了起来。
“这种时候了,你还演什么?”歌仙双眼仍红着,语气中仍然余怒未消,和泉守觉得他好像个闹脾气回娘家的小媳妇,但他还没来得及说我不是演我是真的对不起你,就被歌仙又推又搡地撵出房门,还从里面把门锁住了。
歌仙忙着关门,没注意大俱利伽罗摸出了手机。他敲下一条消息:你先回去,之定交给我。
然后飞快地点了发送键。
“你是不是很意外,我为什么这样愤怒。”歌仙回到床边,试图和大俱利解释。
大俱利伽罗摇了摇头:“到目前为止都是显而易见的吧?”说罢他突然注意到歌仙一瞬黑下去的脸,下意识追问道:“你今天才知道?”
“?!”要是没有刚醒过来的烛台切在身边,歌仙真的会和大俱利打一架了。“所以你什么都知道?一直瞒着我?连你压价签给他的事都不告诉我?那为什么他们会找到光忠?”
“那些人是一路跟踪我才找到光忠的,不是和泉守的错。”大俱利轻声说着,把切成小块的苹果打成泥,又把烛台切的床摇了起来,舀起一勺苹果泥送到那人有些干燥的唇边。“低价是我主动要求的,毕竟他会为我们的事得罪人。”
“那你就这么签了?”歌仙提心吊胆看着光忠缓慢却顺利地吞下苹果泥,这才小声追问。
“签了。”大俱利伽罗手上不停,点点头。“但是他给了我3%原始股。”
3%的原始股是什么概念?和泉守手里的股权可能连20%都不到,大俱利伽罗不过一个新人演员,一出手就是3%,这已经不是拉拢,而是明晃晃地拜把子了,有了股权以后,大俱利与和泉守的关系就再也不是树倒猢狲散的雇佣关系,而是赢了一起狂、输了一起扛的合伙人。
歌仙很清楚地记得那封邮件里没提半句股权的事情。他回想着和泉守兼定刚刚对他说的话,突然意识到,和泉守虽然瞒了他很多,但只要是他开口问的事情,和泉守就没骗过他半个字。
还能再相信他吗?歌仙摇摇头把脸埋进手中,再不发一言。
大俱利伽罗无奈地看向光忠,腾出手给他整了整假发,光忠是头部受伤,为了手术一头黑发被齐根剃去,此时他刚刚醒来,全身的肌群久不运动,连笑容都做不出一个,只能朝大俱利感谢地眨眨眼睛作为回应。大俱利伽罗忍不住抱了抱他,余光里歌仙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低头枯坐着,便想趁机偷偷亲上光忠一口。
四片唇瓣越来越近,大俱利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来。看着发件人是和泉守兼定的消息,大俱利一阵气闷,点开后上面只寥寥数语,让歌仙先回到他的身边做一段时间助理,跟着跑跑片场熟悉更多工作。最后有个抱拳的emoji,大俱利伽罗十分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全工作室都看出来和泉守那点心思了,只有当局者迷。
不知道该同情谁。大俱利伽罗叹了口气,站起身开始赶歌仙回他宿舍。
“都是不懂珍惜的笨蛋,我以前也一样。”大俱利伽罗关好病房门,俯身在光忠病床前,将几根手指轻轻塞进他的手中。闭上眼睛,他小心翼翼地啄吻男人金色的单眼。“以后不会了。”
然后,他感觉到手指上温暖而颤抖着的力道,虚弱却令他无比安心。
他睁开眼,是那人久违、令人怀念得几乎想流泪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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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拍的戏份是大俱利没有脱离家族时与和泉守联手出任务的一段剧情,长曾弥虎彻来了兴致,想挑战一个长镜头,于是NG数次。不过几个人都觉得努力一下拍到完美不是问题,便暂时休整,和泉守靠着一只巨大空油罐就地一坐,也不管身上会蹭一身铁锈,半合着眼睛在心里过台词,注意力却都在不远处给大俱利伽罗收拾衣服的歌仙那里。
这场戏的地点是一处废弃厂房,摄像机俯拍一红一黑两个身影在满是铁锈的空油罐之间穿梭,然后和反派展开一次激烈的枪战,几人在铁质楼梯与脚手架之间追逐、跳跃、厮杀。这么几次折腾下来,大俱利伽罗的衣服被铁刺刮了好几道口子,有的地方甚至掀开了长长的布料,一跑动就滑稽地飘起来。为了不被看出穿帮,歌仙只好随身带着针线,抽空给大俱利伽罗缝个几针。
谁料歌仙刚拿出针线来,身后就多出个人影。和泉守几乎是眨眼间从地上弹跳起来,一个箭步蹿上捏住了他的手指。歌仙看到和泉守焦急的眼神:“小心感染破伤风。”
他的话尾没入一声巨响,是巨大的金属砸落在水泥地面上的声音,所有人都被这变故吓到,一时四下无声,众目睽睽下,一长段废弃油罐上的铁质护栏在地上颤动着反弹不止,几声空旷的回音之后,才纹丝不动地倒在了地面上。
仿佛从一开始就在那里,但谁都清楚方才那一幕如何惊魂。
——那片护栏砸下的地方是和泉守刚刚坐过的,如果他没有蹿出去阻止歌仙用针线,这会儿那一长段铁护栏,说不定就招呼到和泉守的身上,甚至脑袋上。
歌仙不禁抬头去看和泉守面无表情的侧脸,和泉守的手指仍紧紧握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歌仙觉得有些疼,可明明握得这样紧了,歌仙却感觉和泉守的手在抖,那是恐惧。
然后和泉守长出了一口气,低头看向歌仙。“呼……好险好险!果然在废弃厂房里拍片子就是刺激啊!”说着他露出个十分自然的笑容来。
歌仙注意到那一瞬他的手已经不抖了,然后和泉守收起了笑容,双眼中冰冷神情让歌仙看得心惊,他快速环视一圈,毫无结果,眉头紧蹙起来却又嗤笑出声。
“和泉守,”歌仙没有抽出自己的手指,他发现自己的声音也颤抖起来,他清楚那是后怕。“我有些事情想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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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到他们贴在一起?这就有意思了。”和泉守与歌仙对坐在片场角落里,虽然不显眼,但也人来人往,相比之前的位置要安全许多。歌仙从未见过和泉守满身戾气的模样,一直以来和泉守都是平和的,是从容不迫的,而这一次的和泉守,仿佛是一只素来优雅的黑豹被鬣狗偷袭,虽然没有受伤却被彻底激怒,张开血口露出了獠牙,强壮狰狞的前掌上突出了锋利趾爪,下一秒便会狂扑而出。
“一个是手头有钱飞扬跋扈的老色鬼,另一个是空有皮囊只想上位的女花瓶,倒是挺般配的。他们勾结到一起,也算对得起狼狈为奸这几个字了。”和泉守一句话把那对被歌仙目睹了奸情的男女定了性,眉毛一扬。“因为我当众羞辱她,所以想抱大腿报复我吗?倒也算合理,就是手段太下三滥了些,而且这次突然出来那种匪夷所思的规定逼我们改剧本,说实话也挺值得怀疑的。”
“和泉守。”歌仙的眼前似乎还留存着那段护栏的残影,铁锈的红色更像鲜血褪了色,越想越让他觉得身上一阵阵地发冷。“这次改剧本是因为我们吗?”
“你们?你和大俱利?”和泉守大手一挥一脸你小说看多了的表情,戾气因此消去不少,又是歌仙习惯的那个柔和模样。“之定,别想那么多,大俱利伽罗说到底只是个新人演员,他们没那么闲。”
“但愿如此。”放松下来歌仙又想起来这人骗他的事,语气也恢复冷淡。“我的话已经说完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去找大俱利伽罗了。”
“嗯,我一个人没关系的。”和泉守站起身来冲着匆匆远去的歌仙挥挥手,看一眼手机又是满眼苦笑。
邮件里清清楚楚写着,那男人通过裙带关系间接隐秘地持股大俱利伽罗的前公司,还是个大股东,而且人脉网上通政要下接地方,说白了,那次被歌仙冲撞到、又被那个女演员勾搭上的那一位,才是这一次真正与和泉守对峙的“幕后人”。
之定啊之定,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不过如果事业和爱情都守不住,那还算什么男人?
和泉守一握拳,给长曾弥虎彻和堀川国广发送了消息。很快,长曾弥在片场发出了抓紧拍摄、尽快赶去外景地的通知。
先避开锋芒,再从长计议吧。和泉守兼定在心里如此打算。毕竟那女人也好,那家公司也罢,虽然值得那男人投入精力,却也不至于长期盯着。
只是他未曾想到的是,后面发生事情比他预计的还要麻烦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