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陈建斌导演的《一个勺子》是在我女儿幼儿园新年演出之后。看罢这部影片,我更清晰地知晓,为何一场幼儿园的演出会让无数的家长为之动容落泪。
女儿的幼儿园每年年底都有一场大型的演出活动。园方会租专业的演出场地,并向家长出售门票,让孩子们站在大舞台上表演。今年是女儿第二次参加演出,也是我们第二次观看演出。第一次,我和孩子的爸爸都哭了,后来通过微信才知道原来哭的并不是只有我们。今年,园方租了更大的场地——宁夏人民会堂,楼上楼下座无虚席,都是购票进场的家长。说实在的,这并不是什么专业的演出,也没有什么精彩绝伦技艺,但是总有些小小的事件让人难忘。
今年,小学部六年级的孩子们自编了一段舞蹈,散发着孩子们的青春活力,每个孩子都非常投入,从每个动作里都能感受到他们为之付出的努力和花费的心思。他们在劲爆的乐曲中完美地舞动着,只有一个同学例外。他站在队伍的角落处,也在音乐中跳得极为投入和愉悦,动作却与大家不同,看得出他的肢体有些不受控制。然而,他们却那么和谐地共同完成了舞蹈。台上台下,没有人觉得那个孩子是多余的,整个会场流动着爱和接纳的氛围。当我转头想要与老公交流时,发现他已经泪流满面,立时我的话也哽在了喉咙,唯有用掌声表达那一刻带给我们的感动。
《一个勺子》让我从反面看清了那份感动——对于生命的呵护与尊重。
陈建斌的勺子可圈可点、可发一论之处真的很多,我只想说说“勺子”。片名本身就很有意味。用勺子指代“傻子”,一是谐音;于我看更重要的是,在影片里“傻子”其实和一把勺子没有什么区别,仅仅是个物件,丢了就丢了。这个故事讲的就是如何把一个勺子丢掉,开始怎么丢都丢不掉,后来想找也找不回。不过,一个勺子么,丢了,用警察的话讲“这个事就算过去了”,就如此简单。
当一个勺子无意间出现,拉条子想尽一切办法把勺子重新丢出去。一个无人问津的勺子,拉条子没有过多的思考,从哪里发现的就送回到哪里去,只要勺子别跟着自己就好了,至于勺子的生死存亡对于拉条子来说,或者对于我们这些大多数来说没有思考过。
几次三番,拉条子把勺子扔得越来越远,勺子却总能创造出奇迹,再一次、又再一次寻回拉条子的家。拉条子气恼得将勺子捆在冰天雪地的荒野里一走了之。最终却没有忍心让他冻死在那里,又将他带了回来。
勺子在拉条子的内心渐渐起了变化,他不是个普通的勺子了,慢慢地他也有点像拉条子怀里的羊羔了,算个命。既然是个命便不能随便丢出去。
他去找村长,求村长开个手续,好将勺子送到县里的管理站。而村长眼里,勺子只是个勺子,不仅不肯给拉条子开证明,还好一顿奚落。
受辱的拉条子把勺子一顿毒打。拉条子的愤怒起于何处?是村长把他不当人地羞辱吧,他打勺子,打的只怕也是他自己内心的那份耻辱感吧!
他又去找派出所,杨警官的一番话里也透露出一个信息——勺子只是个勺子,丢在那里就好了,对社会又没有什么危害。
政府靠不住,拉条子来到了打印部想印个寻人启事。打印部的男人更为直截了当地说:“你这不叫寻人启事,你这叫失物招领,就是在街上拾了东西,想让人家把东西拿回去。”勺子只是个勺子。
拉条子带着勺子四处贴失物招领,勺子遇到一群熊孩子,百般捉弄他,拿雪球砸他。唉,在本是天真善良的孩子眼里,勺子也只是个勺子。
在漫长的等待勺子的家人领他回家的日子里,拉条子两口子与勺子处得越来越有了感情,轧草、编绳,勺子也成了能帮上忙的人。在有人接走勺子之后,他们也有一时后悔不该让勺子住在羊圈里。毕竟那是个人啊。
接着来了三拨人寻找勺子。勺子如此炙手可热,令拉条子费解,一个勺子有何用处?有这么多人要骗走勺子?
他追问同村的小商店老板,小老板骂他:一个勺子,关你球的事!
他追问警察,警察好心开导他:这个事就算完了!
他追问商人大头哥,大头哥给他一顿海扁,扔下拉条子一直索要的五万块钱,骂他就是个勺子!
没有人能够理解,拉条子内心想要问的或许是:勺子也是一条生命啊,怎么那么多人把他当作可利用的物件,争之夺之;又有那么多人视他为草芥,丢之弃之?
然而,没有人理会他的追问,这个事就算过去了!就像“7.23”过去了一样,就像天津港大爆炸过去了一样,就像无数的人祸过去了一样。说远了,小编别忘了把这骨碌掐了!
幼儿园的演出结束,我问女儿在台上是什么感觉?她看着天花板认真地想了想,在小脑袋里搜出一个词:幸福!
我相信在那个舞台上,每个小生命都得到了尊重。欢快地跳舞的孩子被尊重,闹情绪趴在舞台上不肯起来的孩子被尊重,跳了一半就跑下场的孩子也是被尊重的;就连胆怯地不敢上台的孩子也得到了严谨的校长女士的爱,她腰弯得像只虾米似的牵着那孩子的手走上舞台。是的,家长们之所以被感动,恰恰是因为那些小小的意外,当意外发生时,老师们给予了那些不成功的表演以完全的接纳,他们给予每个生命本身以爱,而不是只赞许承载着所谓成功的个体!
我女儿五岁,她体会得出来被尊重是一种幸福。勺子呢?他被尊重,心里一定也是有感觉的。因为他还是一个生命体,你打他的时候他会疼,你给他吃的他会喊你“妈”。
我相信,陈建斌一定对生命是有感知的,戏里是,戏外也是!众所周知,因为王学兵吸毒事件,导致影片延迟了一年才上映。当我们看到影片时,却看不到主角之一的王学兵的正脸,在演员表里没有王学兵和他饰演的角色出现,这是体制对于一个生命体的裁决。可我们却能发现陈建斌的戏谑,戏里那只小羊不仅有特写镜头,还在演员表里为它留了一席之地。他是在嘲笑体制的可悲吗?体制像只被吓到的鸵鸟,以为藏着脑袋就万事大吉了,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它露在外面的丑屁股。
拉条子最后戴着勺子的帽子走在雪地里,是在自问还是在质问这个世界——我们对生命如此麻木,难道说我们才是勺子?
当他以勺子的视角看这个世界时,是如此地冷,成年人躲着他,孩子们用雪球打他。为什么?勺子就只是个勺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