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第一次见你,是个阴天,有风,你走在我前面,瘦瘦小小的一只,扎着马尾,可能是手太小而头发太多,光洁的后颈窝处有一缕长发落了单,独自在风中扑棱着起舞。你自己,也在风中荡着秋千,就像一朵带着锯齿的蒲公英,弥漫着来自远方的雾气。
亲爱的六日同学,这是我给你的第三封“情书”。如果没记错的话。第一封是在高中,那时候你被班上一个大高个给盯上了,一直在纠结要不要跟他在一起。我看势头不对,赶紧挥毫泼墨用草稿纸给你写下了满满一页的逆耳忠言,大体意思不过是劝你不要在关键时刻儿女情长,最后还煞有介事地装在了一个小信封里,标题就是:给你的第一封情书。
第二封,是你跟他在一起之后,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段时间你老是在熄灯之后偷偷躲在被子里哭,于是玛丽苏附体的我又给你写了一封同样标题的信。
那段时间,我疯狂地喜欢上了王菲的那首《给自己的情书》,她用慵懒哀婉的声音唱:这千金重情书,在夜阑尽出,如门前大树,爱护自己,是地上拾到的真理。我那时候以为,我会在一个个风尾缠绵的深夜,给自己写矫情至死的情书。
没想到这些年来,我无论是开心到想要亲吻大地还是沮丧到想毁灭地球,都慢慢地趋向于沉默,我习惯于过得饱满而封闭,就像一个加了盖且装满水的玻璃杯,看似清澈透亮,实则毫无盘旋之地。于是我这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就开始临摹你,因为,你也是另一个我啊。
贰.
初中三年,你成绩优越,家庭也算幸福,虽情窦未开但班上总有三两个少年对你有不同于常人的好,可你好像总是不开心,喜欢在晚自习前夕阳很薄的时候,绕着满是石子和灰尘的操场一圈一圈地走,像极了经常出现在那些疼痛青春文字里的忧郁少女。
而我,父母常年不在身边,过着自给自足的日子,很努力地学习却只能在中下游飘忽不定。没事的时候总是喜欢翻开书柜里安妮宝贝的那本《告别薇安》,看了很多遍海藻似的长发,发白的棉布裙子,或者躺在放满水的浴缸里割腕的女人,可还是理解不了她所说的爱和宿命,以及那句“感情是最难带来温度的物质”。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没能成长成安妮文字里的那些颓靡的女孩儿,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被带有忧郁气质的你所吸引。那个时候,我总是跟在你身后,不断地问你:“你怎么了?怎么不开心呢?你的名字有那么多“日”字,生活应该处处充满阳光才对。”你总是不会回答我。我一会儿看云,一会儿看你,就这么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在地面上找不到我们影子的时候对你说:“我们进教室吧,要上课了。”
忘了告诉你,我最喜欢安妮的那篇《安生和七月》,虽然那是一个带有破碎感的故事。
叁.
高中三年,我文你理,我在二楼你在五楼。我们不再每天相约于食堂,在同一个窗口碰到,也是打了招呼之后就各自端着碗,和一起来的新班级同学坐在一起。在各自的新班级里,我们都有了新的很亲密的朋友,巧的是,那两个女孩儿有相同的名字——你看,我们关系最疏淡的时候,都存在着某种隐形的牵引。
时间煮雨,我们都嫌它太过稀薄。
高二,我们一起在学校外面租了一个小房间。于是,每天早上喊你起床,晚上自习后站在路边等你去买烤面筋。我对很多东西都抱着怀疑的态度,我不相信星座,不相信命运,甚至不相信爱情。但尽管余生很长,变数很多,我却坚信,我们会在彼此头发花白的年纪,一起相约去补牙,去买质地柔软袖口带花的衣服,戴着老花镜为孩子们绣有鸳鸯戏水图案的枕巾……
你恋爱了,和那个我很不看好的大高个,成绩开始慢慢地下滑。而我一贯秉承“人丑就该多读书”的原则,排名越来越靠前。记得又一次我悄悄地问你,有没有和他接过吻,你想了会儿笑得不置可否。我问你是什么感觉,你不好意思地扯开了话题。都说如果闺蜜中有一个谈了恋爱,那两个人的分享会让另一个也能体会到爱情的悸动和甜蜜。可在你恋爱后,我却有了失恋的怅然感。
高考前,你说你要去武汉,我说我想去南京。可结果是我来了武汉,你留在了家乡。你的大高个考前春光灿烂地喊着要考武汉大学,可分数出来后发现自己连“武汉的大学”都上不了,灰溜溜地选择了复读。
肆.
刚上大学那会儿,我的时间被切割得七零八碎却没有一片与你有关,有一天,你突然跟我留言说我们之间好像越来越远了,我才意识到原来那句“不联系不代表不想念”只是对感情逐渐疏远的欲盖弥彰。然后我们就开始学习如何在时空的阻隔下,依然保持双方生活的互相参与。比如你在睡前给我留言唠叨一下近况,我在第二天早上醒来幸福感十足地查看然后回复,比如我买了新衣服后整整齐齐地摆好拍照给你发过去,听你说很好看之后不再觉得钱花得亏……
整个大学,你都在跟大高个分分合合。记得那年夏天你受了委屈,坐在肯德基里哭得纸巾都不够用。我看着你抖动的肩膀和手上那团潮湿温热的纸巾,也跟着哭了起来。我曾立志要做一个笑点低泪点高的神经病,所以无论是摔了跤,吃了亏还是看所谓的催泪大片都不会哭。可是那天你的眼泪让我破了功。
走出肯德基的时候,我的脸已经成了一幅抽象的水墨画。这件事给我留下了两个后遗症,一是以后出门见你不再劳民伤财地化妆;二是我的泪点停留在了那个低水平的晚上,一直都没能上去,尤其在我看《小时代》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深有体会。
你们分手闹得最凶的一次,你去了他的城市。在武汉转车,我知道的时候你已经快上车了。我问你,他既不能给你物质的享受,也不能给你心理的陪伴,还找他干嘛。你说,你只是想做个了结。我知道,所有说这句话的女孩都不过是为了挽留。所以你们和好了,我一点都不奇怪。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你到那边的时候已经是半夜3点多了,出租车司机说你很像他的初恋女友,然后一路把你载到了荒无人烟的临江小公园。幸好司机并非穷凶极恶之人,中途良心发现又把你送了回去,最后为了赔罪,还让刚考了科目二的你用他的车练了把手。
从他那儿回来后,我们一起吃饭,你跟我说,他是陪伴了你整个青春的人,虽然你现在还是放不下他,但你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任性多久。如果毕业后,他还是那么吊儿郎当,那么不上进,让你看不到希望的话,你还是会放弃他。
你看,我们真的长大了,我们谈论的不再是作业,考试和男孩儿,而是未来,婚姻和金钱。临走的时候,你怯生生地问我,会不会嫌你太过现实和世故。我说,我不会,真的不会。你知道的,我从来就不相信童话,当然也就不会拒绝成长。
伍.
现在,我是喜欢走走停停,到处找段子寻欢作乐的无志女青年,你是成天拿着刀对着小白鼠的生科女。我们之间的交流还是一贯地简洁明了,要是无意中谁说了一句矫情的话彼此都会不习惯;走路各走各的,但在过马路时会条件反射似的手挽手;我双十一剁手没成功,实在不想吃土给你发了一个卡号,没一会儿就收到短信提醒有款进账……
我生性凉薄,从来不会主动跟别人say hi,死脑筋地把一切亲近当做打扰,要不是你,也许我永远只会没心没肺地笑或者沉默。谢谢你,陪我走过,以及还要继续走下去的漫长岁月。
一晃就快毕业了,我不知道我会在哪座城市挤地铁,在哪个格子间里做份什么样的工作。你决定考研,去哪个城市,考哪个学校都不知道。我总说你做事缺少长远的计划和打算。这次,我们都一样。
或许一两年后,我会趁着出差去你的城市,穿得人模狗样地和你面对面地坐在你学校的食堂里吃一碗麻辣烫,边吃边指手画脚地跟你吐槽房租有多贵,老板有多可恶,好男人有多难找。你也会跟我说论文有多难写,科研有多难做,导师有多吹毛求疵。吃完后,我撂下筷子,然后对你说:“原来都过得不容易。”
六日姑娘,希望你一切考试都顺利,平时多做点好事,这样才能有足够好的运气能在关键时刻转危为安,化险为夷。另外,真心希望大高个是支潜力股,这样将来你就不必忍着痛去放弃他,虽然我对他还是没有什么好感。
最后,希望你以后能多遇见一些好人,像我一样好却无法替代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