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也算是生活体验之一种。它通常来得猝不及防,突然间与工作与正常生活与种种琐碎事务疏远了,心便沉静下来,神经更脆弱敏感,脑海里便涌现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我称之为胡思漫想。
一
记得那天是周末,上午还愉快地边听音乐边收拾柜子,午睡醒来后突然头痛欲裂,心想,完了,得了曹操一样的头风病,说不定去找个像陈琳一样言辞犀利的人来骂一通就好了呢。想归想,还得摇晃着身子下楼买药去。没想一粒必理痛吃下睡了不到半小时,便大汗淋漓,高烧不已,呼吸困难……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医院洁白的病床上。咦?阎王没把我带走?我歪着头看着那小护士漫想着,如把我带走,是带我去天堂还是地狱呢?于是脑海里涌现出小时候听过的一则故事:说有个人死了,阎王问他是愿意生活在天堂还是地狱?他说等他参观完这两地后再作出选择。他先来到地狱,看见一大堆人围坐在一口大锅前,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把长长的汤勺,他们争先恐后地用汤勺舀锅里的肉往嘴边送,但是由于汤勺太长,他们无法吃到肉,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然后他又来到天堂,也看见一大群人围坐在一口大锅前,不同的是这里欢声笑语。天堂里的居民个个红光满面,健康而快乐。讲到这里这位老者故意停下来问:“为什么会出现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呢?”懵懂年幼的我当然是摇摇头。“傻丫头,因为天堂里的人都在用汤勺喂对面的人!”在历经过一些岁月和事情后,我才渐渐悟出聪慧的老者当初给我讲这故事的真正含义:在现实中,我们必须与人为善,互相帮助,要给身边的人带来欢乐与和谐。
二
给我出诊的大夫长着个酒糟鼻,这让我想起小学三年级时的语文老师。上次回家听说他正教我侄女的小孩, 我心里肃然起敬。不油然地把他跟故乡城墙边上的那棵老榕树联想在一起了。他不是那种性格张扬的人,相反,却是那种性格内敛、气色平和的人。在激越呐喊着的人群里,大概不会找到他。他就像城墙边上的那棵老榕树一样,谦卑,静默地立足于自己选择的地方,向下深深地扎着根。数年,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后,他还在那里。与此同时,当年那些激越的呐喊声或许早已消逝在广袤的空气中。只有这样的树,依然坚守在原来的地方,扎根更深,树冠更大,让每一个走过树下享受到浓荫的人感念不止。相对于金字塔的顶端,毕竟我们大部分都是基石。赤诚、坚持、勤奋,默默地把自己的热情奉献给或许略显卑微的岗位,这未尝不是一场丰盛的人生?!
三
除生孩子这几天外,几十年来第一次住院。同室的病友是位六十多岁的退休阿姨。刚入院那天,她不动声色地躺在她的床上,拉着隔帘,我只看见了一双洁白如瓷的纤足。护士定时进来打针量血压之外我都是在睡觉或者阅读。我的安静引起了她的好奇。第二天她终于拉开了隔帘,说一看你就是读书人吧,你来之前这床的俩口总是很闹,每天吵个不休,这下好啦,咱们安静了。我说人病了自然懒言少语,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我也没有搭理她,几乎都是她讲我听。她说她退休之前在报社工作,女儿在布里斯班安家了,有个小外孙女也不想去帮她们带,她不喜欢孩子,嫌吵。她每天按点起床吃饭睡觉,拉帘子和摸洗手间的门把都要用纸巾包着,对护士的要求也总是严肃苛责。洁癖、严谨、冷淡。那么些天我只看见过她先生来过一次,拉着个脸坐了几分钟就走了,可以想象他们的夫妻生活一定不是温暖和谐的那种。
水至清则无鱼哎!
四
病好些了,于是乱七八糟的欲望也来了。在医院吃了几天的“斋饭”后,首先想到的是痛痛快快的去吃顿有味道的饭。我概念中的有味道是要有香有辣。于是偷偷打车回学校附近的湘菜馆去要了一盘老坛剁椒鱼头,一盘腊肉炒胡萝卜,一盘永州血鸭,饕餮哚颐之际全然忘了大夫宜清淡忌辛辣的忠告。吃完后,虚弱的胃开始抗议,接下来咳嗽也越发严重了,心里发虚赶紧对大夫如实禀报,大夫听完后背着手严厉地说:“人的欲望很多,但不是每种欲望都是正当的,所以需要自律!”感谢红鼻子的大夫,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这将是我后半生永不丢弃的一面镜子,既照我的言行,也照我灵魂中的暗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