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五音不全,从小起我就不敢唱歌,即使是参加学校的大合唱,也怕影响整体效果,便站在角落里滥竽充数。
参加工作以后更是一塌糊涂,不要说唱歌了,就是唠几句闲嗑都要观察别人的脸色,一种卑微感召之即来,挥之不去,只能人在边缘,聆听别人指点江山、谠论人生。
于是,我变得愈加猥琐起来,任凭别人耳提面命,整日唯唯诺诺,对一切都惟命是从。倘说有歌唱之举,也会在梦中惊醒,因为那是在做梦。
其实我错了。就因为自己跑调、就因为自己卑微就不该歌唱了吗?答案是否定的。虎啸固然震撼山谷,蛙鸣也一样恢宏嘹亮;松涛固然使人荡气回肠,草吟却照样可以使人身心愉悦;高贵者可以唱得大红大紫,卑微者就不可以自娱自乐?
A 君是我的小时玩伴,上中学时就格外聪颖,高中毕业后,他先是考上大学,然后是到某金融部门工作,不到十年的功夫,在省城已混得有模有样。
有了地位,他便香车宝马、醇酒佳肴,开会时总是坐在主席台上,我能想象出他讲话时那春风洋溢的样子。在我们玩伴看来,他才是人生的歌唱者。
去年夏天,在A君的倡导下,我们几个小时玩伴在省城小聚。
临出发,妻子给了我三千块钱。我说用不了那么多。妻子执意让我带上:“穷家富路,用不了拿回来。”
妻子还在我裤头的重要部位缝了个方形小兜,把钱塞进去,再用别针别上,生怕小偷给偷去。可到了省城我却傻眼了,每顿饭要几千块钱,而且都是刷卡消费,我试着摸了几次自己的裤头,却没有勇气把钱掏出来。
我蜷缩在酒店的角落,倾听着A君的激昂演讲,发出荼蘼之叹。
人生如荡秋千,荡得越高,就越刺激,越喜悦,当然挟之而来的便是危险,危险与刺激成正比,须臾不可分离。
春节前听说A君因经济问题而被“双规”,当我出差去省城到监狱探望他时,他双目噙泪:“玉君呐,我真后悔,我好像做了一场噩梦。”
回来的路上,我感慨万千:再有名的歌唱家也有喊破嗓子的时候。
每次去镇子外的河边钓鱼,我都能见到一位腿脚有些残疾的放牛人,每天放牛时他都用沙哑的嗓子唱着些不知名的歌曲,他一脚高一脚低地走着,那欢乐的歌儿也一声高一声低地荡漾在山野里。
通过闲聊我才知道,放牛人住在附近的农场,老婆腿脚也有残疾,两人靠养牛、送牛奶为生,虽然生活不算富裕,但日子却过得有滋有味。
一次我跟他打趣地到:“你可真是个乐天派,天天都唱着小曲儿。”
放牛人听出我的弦外之音,说道:“我为什么不歌唱呢?老兄,你记住,快乐与穷富没有多大关系,你们城里人有城里人的滋润,我们农民有我们农民的逍遥。你看到我放的那些牛了吗?”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几头花色不同的奶牛在悠闲地吃着草。
放牛人接着说道:“我的牛虽然颜色不同,但不管是黑牛、黄牛还是花牛,挤出的奶都是白色的。”
听完放牛人的话,我一下子被撂在了那里,我没有想到,一个农场的放牛人竟如此语出惊人。
是呀,高贵者唱的是仕途,卑微者唱的是生活。高贵者歌唱虽字正腔圆,但生活中也有走麦城的时候;卑微者歌唱虽南腔北调,但生活上也可以陶陶其乐。
人可以没有傲气,但不可以没有傲骨。一个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人,比别人看不起自己更不可救药。
其实,生活是美好的,只要我们没有忘记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