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好朋友,死的很早,也很惨。
那是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乡下的中小学校都会放秋假,原因是很多老师都是本乡本村人,家里都种有地。
秋假里,我们小孩子除了跟着大人去地里背南瓜、豆角,送饭,也干不了什么重要的活儿。
有一天早上,闺蜜吃过饭就到我家叫我了,说约了几个小伙伴一起去后山里摘酸枣。没想到她那天就掉悬崖底摔死了。
我们四个女孩子身上装了个小布袋兴高采烈的出发了,芳芳一路上讲她去年到人家窑顶上去摘酸枣,酸枣树长在窑顶边上,她看着红彤彤的酸枣急着伸出手去,没想到够不着,她又不敢再往前走,因为脚下是荒草,看不见地皮。她不知道下面是实的还是空的。
恰好旁边有一条电线,她不知道那是高压线,右手一下子就抓上电线了。随之是她撕心裂肺的哇哇嚎叫声。后面的两个女孩已经吓的蒙了,其中一个跑了。另一个慢慢挪到芳芳跟前,双手抱上她的腰,使劲往后一拽。两个人猛地后仰摔到荒草坡上。
后来芳芳哭着回了家,她妈晚上还特意去那个女孩家里感谢人家。
听完芳芳讲的事,我们几个都有点害怕了。但闺蜜说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们跟着芳芳不会有事的。
一会大家就上了后山,闺蜜胆子大,一个人走下了一条又窄又陡的坡口,酸枣树长在沟边上,她跨过沟沿边上的土棱。站在土棱上,探出身子一把抓住酸枣枝。我跟在后面不敢往前走。
只见闺蜜一只手还紧紧抓着酸枣枝上,整个身体已经凌空被吊在树枝上了,不到两秒,树枝咔嚓一声断了,闺蜜尖叫一声便掉下了悬崖。
我吓的尿了一裤子,一屁股坐到了山坡上,大声哭喊起来。
那一幕,我永远也忘不掉。
后来,我生了一场病,家里人再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闺蜜,开学后我便转学到离家比较远的姑妈家那个镇子上学了,寄宿在姑妈家里。
没过几年父母把家搬到城里了,后来又去城里上学。很少回村里了。
工作后的第一年,领导安排我下乡出差,正好是我小时候生活过的村子。
倒了两趟车到了村子,已经快天黑了,我便想到村里看看,不由的走到了我的老宅,隔壁就是闺蜜家的老房子,那一片房子已经没人住了,院子里都长满了齐腰高的荒草,房子破旧的房顶都露出了椽檁,一边已经塌陷下去了。
我顺着墙根走到了闺蜜家院子里,五间砖房歪歪斜斜的立在那里,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推开中间的一扇门进去,屋里阴森森的,昏暗中看到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一张褪了漆,上面堆满尘土的小桌子。
我看没有什么好看的,外面天也黑了,转身准备往门外走。
刚抬脚,身体便失去平衡,啪的朝前摔在地上。扭头看看,是被一根木棍绊倒了。感觉上衣口袋里的手机也被摔出去了,但黑乎乎一片看不见手机。
我站起来想把两扇门都打开,借室外的光线找找手机。伸手去拉门,门外好像没关上了,拉不动。我慌了,又双手用力去摇门。
这时,手机响了,趁着手机屏幕的闪烁,我看清了手机被掉到窗户跟前的地上了。
先把手机捡起来再说,看看是谁的电话,可能是我爸妈打来的电话,我走过去捡手机,手机旁边掉着一张相片。
趁着手机照亮的光,是一张5寸褪了色的彩照,上面是个小女孩,原来是闺蜜抱着一束花笑盈盈的看着我。
我浑身打了个冷战,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赶紧把相片放到桌子上,接起了电话。
“女儿,在吗?听到我声音了吗?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接电话?”
“爸,是我,我、我没事。在村里呢。”
“吓死我了,你几点钟到的啊?”
“我下午到镇上已经三点了,从镇上坐三点半的车,到村里已经五点四十了。”
“刚在网上看到一条消息,说今天下午从镇上三点钟发的车,到了半路,被一辆大卡车撞翻掉沟里了,全车人没有一个活的。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吃了一惊,庆幸自己没挤上前面走的那辆车上,本来我想买三点钟的票,赶到售票口时,售票员说人已经坐满了,下一趟半个小时后发车。
想到了当年掉沟里的闺蜜,感到冥冥之中,闺蜜也许是在等我回来的吧。
我又拿起放到小桌子上的闺蜜相片,仔细擦了擦,打开挎包装进贴身的里层口袋里。
走到门口拉门,门竟然开了。
我打开手机上手电筒,扒拉开荒草,走出了老宅的院子。
十几年来,对于闺蜜的死,一直心怀恐惧和愧疚,愧疚自己当时没有跟在她身边,没有伸手去拉她一把。
很多次都梦见闺蜜,她还是儿时的模样,还是笑盈盈的看着我,只是不说一句话。
今天,我终于算见到“她”了,把“她”带在了身边。
我轻轻的说了声:“芸芸,今后不管我去哪里,都会把你带在身边的,还像我们小时候一样,走哪都是两个人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