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
（二）
第二天上午，刘苏惊奇地发现洗手间门外站着一位英姿飒爽的男保安。从他口中，才知道她昨天下午撞见的长发女人，竟然是公司传说的鬼。公司闹鬼已经沸沸扬扬好一阵了，以前都是捕风捉影，昨天算是现了“真身”，可惜当保安赶到时，鬼已无影无踪。据称，查所有监控和公司门禁，没任何线索。
刘苏从不信鬼神。可是，在洗手台上洗手时，想起被水冲泡得苍白浮肿的那双手，不由自主冒出一身鸡皮疙瘩。
吴总上班后知悉此事，连声痛斥“荒唐”！他将委派保安站岗的古经理唤入总经理办公室好一通训：“你好歹也是读过大学的人——虽然是电大。怎么也相信那些胡言乱语？肯定是有人装神弄鬼，我看，根本就是有人心头有鬼。”他喝了口茶，指派古经理：“把女厕门口的保安派到前台，协助王棉严格执行公司来防登记管理制度，对每一个外来人口一定要做到认真准确登记。前台王棉，你也要好好管下，经常脱岗，越来越不像话。”古经理一迭声回答：“是，是，是……”
公司上下严阵以待，却再无鬼的踪迹。古经理拍马屁，说吴总的凛然正气把传说中的鬼震慑住了。
余悸未消，女同事们开始结伴上洗手间，当然，除了刘苏。
刘苏把一体机使用说明书已经研究得滚瓜烂熟，可惜还木有实践机会。她主动到古经理办公室请活。古经理穿戴整洁，气宇轩昂，颇有军人气质，他对总经理像勤务兵对待首长般毕恭毕敬，对刘苏，则换上领导的威严与和蔼，叮嘱她别急，先熟悉公司和同事。刘苏出门时，他又补充：“小刘，你会背的诗词真多。不错，文笔和英语也不错。好好干！”
第三天，刘苏依然无所事事。找总经理的电话，都是直接拨分机，刘苏办公桌上的电话从未响过。下属或客人来访，径直轻车熟路走进里间，根本不像电视上演的那样需经她通报。和气一点的，便对她笑笑；不和气的，根本当她是透明。看来，所有人都不习惯这个突然多出来的总经理秘书的存在，包括吴总自己。他习惯自己倒茶，有事总是习惯性地吩咐古经理，或者，找科技部的亲信们。
科技部刘经理是位风韵尚存的中年女人，时常带着两女一男三个下属风一般在总经理办公室刮进刮出，从不瞟一眼刘苏。这家公司既然命名为科技发展有限公司，科技部自然是核心部门，吴总也特别重视他们，他们趾高气扬也是理所当然。
公司除董事长、总经理、副总经理与总经理助理四个上层领导与科技部四个员工整日忙个不停外，便是财务部与总经理工作部有些常规事务做。其它部门，吹牛、喝茶、上网、玩游戏、涮微信便是他们全部工作内容。不过，不管是忙的还是闲的，都与刘苏没交集。公司没网站，没公众号，也找不到一张公司介绍的纸片儿，刘苏上了几天班，对公司还一无所知。
无所事事让刘苏很不踏实，她甚至盼着在洗手间遇到鬼。她暗下决心：只要再看见鬼，她一定不顾一切地上前紧紧抱住它，也算是替公司立下一功。为此，她经常去洗手间，还故意逗留，可是，鬼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再不肯露面。
周五上午，依然无所事事，刘苏如坐针毡。
“小刘，你没事的话，陪我一起去买茶叶。前台王棉踩着高跟鞋“笃笃笃”出现在她办公桌前。
“不是让你盯紧前台吗？”刘苏问。
“有探头和保安的火眼金睛呢，比我管用。”王棉笑道。
公司的前台气派豪华、装饰典雅，王棉的姿色与气质也衬得上她的工作场所。大概因为职位低资历浅吧，王棉目前是公司唯一对刘苏示好的女同事。
“老样子。” 王棉吩咐店员。
店员欢天喜地打包茶叶。刘苏倚在柜台边向王棉诉苦：“我没事做，闲得好无聊！”
“急什么，公司没事做的人多着呢，别人都心安理得，就你急。别急，公司重组不久，以后，够得你忙。”
“啊！原来是家新公司呀？”
“算是吧，三家公司合并成的。”
“那你来多久了？”
“半年多，公司刚成立我就来了。”
“我看，科技部他们倒是挺忙的。”刘苏一脸羡慕。
“他们，他们也是瞎忙，公司业务方向都没定呢。不过，他们部门都是能人：刘经理以前是大学讲师；江丽，就是瘦高个的那个，是吴总从江苏带过来的清华硕士，据说很有本事；那个小帅哥，叫尚军的，更有来头，老爸是江苏省委的领导呢……”王棉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
五万多块钱的茶叶，祁门红茶、金峻眉、熟普、龙井一大堆，一个人真是拎不动。部门两个司机都没空，刘苏终于明白王棉为什么会叫上她了。
“买这么多？”
“公司四十几号人呢，还要待客。每过一阵就要买。”
回公司的出租车上，刘苏试探着问：“我怎么觉得宁珠珠对我不太友善。
王棉告诉她，宁珠珠有个表妹，大学毕业两年，一直没找到合适工作。宁珠珠介绍她进公司面试总经理秘书，谁料，百进十时便被老王淘汰了，为此，还与老王在办公室吵过一架。“你别理她，她高中毕业而已，是靠关系进来的。她舅舅以前是广东省委的干部，早下台了。她现在只好耍各种手腕在公司混，妄想把表妹拉进来当同盟，哪有那等好事。”看来，王棉很不待见这个宁珠珠。
关于公司闹鬼的传闻，王棉与刘苏也作了交流。王棉听说刘苏见到的鬼与她见到的几乎一模一样后，更加肯定公司真的有鬼。她说：“公司闹鬼不是一天两天了，前段时间，我就听同事讲，晚上加班时听到大楼里有女人惨叫，财务部的小陈还在走廓上见到女人穿着白裙子飘然而行……吴总不信，那是他没撞见，等他哪天亲眼见了，没准比我们还害怕。我其实也不太信鬼，但这世间的事，有时不由得你不信。啧啧啧，幸好我工作不用加班。对了，以后我去卫生间时打电话给你，你去时也打电话给我，我们结个伴，真有鬼，可以两个对一个……”说到这里，王棉在出租车后排座上很自然地挽起刘苏的手臂。
工作一星期，刘苏的成绩是学会了使用一体机，以及协助同事购买了一回茶叶。好在，下周一早上，当刘苏又一次站起身来向吴总道“早上好”时，吴总终于正视刘苏的存在了。他微笑着摆摆手说：“以后别站起来，都是同事，不要搞得这样拘谨。你眼下比较闲，就多看看书。这家公司，要改制，要发展，将来还要上市，你是学经济的，会有你的用武之地。”
吴总一边说一边推开里间的门，一阵浓烈的花香欢天喜地扑出来，熏得刘苏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吴总埋怨古经理周末怎么买了这么多花，说这是办公室，又不是花市。又大声叫：“小刘，你进来选几盆。”刘苏选了一盆兰花和一盆文竹。吴总要她多选几盆，刘苏指指自己的鼻子说：我有过敏性鼻炎，花太多了过敏。吴总笑笑说：“对哦，你简历上写着这条，说S市空气好，这是你来这里的原因之一。”说完，他从身后的大书架上取下一本书递给她，说：“认真读，花香过敏没事，书香不过敏就好。”
摆好花，刘苏心情愉快地坐下来打开那本书，是罗伯特·希勒教授所著的《非理性繁荣》。书显然是吴总读过的，空白处留下不少专业性批注。字迹素朴内敛、沉稳低调。刘苏合上书，伏低身子，暗自欣喜：“我真是太幸运了，跟上了这样一位有野心有闯劲的领导。等我在S闯出一番天地，一定要把爸妈接来风光风光，再陪他们好好去香港澳门好好玩一玩……”刘苏伸手摸摸办公桌上崭新的苹果台式机，嘴角浮起浅笑。
吴总开始有意安排刘苏做一些事务性工作：收发文件、发送会议通知、整理会议纪要……不断有人拿着商业计划书、专利说明书、投资报告书……来公司洽谈，吴总有时也让刘苏看看，还鼓励她发表意见。刘苏壮着胆子表述一通，吴总有时只是笑笑；有时也点头表示赞许。
凭借这些七零八落的材料，加上与王棉的闲聊，刘苏很快拼凑出公司的大体情况：公司是一家正厅级国有企业，归某部级国有企业领导，公司下属六家物业管理公司、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一家出租车公司、两家物流公司、三家工厂……公司在许多城市都有物业和土地……公司由三家公司重组而成，所以，同事也分成三拨：一拨是董事长带来的，待遇最好；另一拨是副总李总带来的，待遇一般；另一拨人数比较少，只有科技部四位员工，但他们是吴总从原单位拉来的嫡系部队，是精锐之师，待遇自然优厚。
无所事事的男同事们则评出东远科技三枝花：排名第一的是前台王棉，她原本是世界之窗的舞蹈演员，因脚踝受伤而被逼离开舞台，在电梯中偶遇吴总，吴总被她的美貌与气质打动，当即聘用了她。她总是微笑着,一张脸哪怕是什么也不说也让人很舒服。排名第二的是刘苏，年龄最小，刚满二十一岁，清纯天真；最活泼的得数排名第三的宁珠珠，她一天换套衣服，天天不重样，一张脸精描细画，即使怕鬼，依然去洗手间最勤——补妆。她管公司考勤、制作工资表、负责员工福利的分配执行……职位不高，权力却不容小觑。她特别爱串门，同事对她都是笑脸相迎。她那咯嘣脆的笑谈声时时在这层楼飞花四溅，但一见刘苏，立刻面若寒霜。
为了离科技更近，刘苏报了晚上上课的C语言培训班。四个老总办公室每天人来人往，天天都能收到各种贵重或不贵重的礼品。好的自然是收捡起来，不值钱的，尤其是那些不值钱的食品，便通通“打赏”给公司三枝花。上课时，刘苏背包里总是装着丹麦饼干、比利时巧克力、哥伦比亚咖啡、澳大利亚夏威夷果……她在班上大搞零食外交，迅速博得好人缘。
“还是国有企业好呀！背靠大树好乘凉。”同学们羡慕地说。他们和刘苏差不多大，都是外来人口，在S市没任何根基。
“好啥呀！里面复杂着呢。”话虽如此，刘苏心底还是得意的。
周五晚上，刘苏背了几罐新西兰苹果汁去上课，喝到的同学都说好喝。
“快过期了，所以老大们都打赏给我了。太重了，不然多背点，我办公桌下还塞着好几箱呢！”
“嫌重可以让我们去帮你呀。”一个男同学开玩笑。
“不嫌弃的话下课后去拿，都拿去。”刘苏说。
下课后，两个对刘苏有点好感的男同学，和另一位老是与刘苏坐一桌的女同学果真随刘苏到办公室取饮料。
刘苏担心万一有同事加班，撞见她带外人来公司揩油就太难堪了,四人三下五除二分装好饮料，刘苏便催他们赶紧走。走到前台，女同学要上厕所，三人便在前台等她。
不一会，女同学脸色苍白地从过道奔出来，颤声说：“吓死了，吓死人了，我在洗手间里听到有人惨叫。”
“真是胆小，早说嘛，早说我就陪你一起去。”一个男生开玩笑。
刘苏一拍腿：“糟糕，忘记给你们讲我们公司闹鬼的事情了。我刚进公司那天，在洗手间还撞见过……”
女同学紧靠着刘苏的身体不停哆嗦，结结巴巴巴地说：“天啦，我说那声音怎么那么怪，原来，原来真……的是鬼，叫得好惨。不错，是……个女鬼。”
“还等什么，走呀！抓鬼呀！”一个男同学兴奋地建议，另外一个赶紧附和,在他俩极力怂恿下，四人蹑手蹑脚地走到女卫生间门口。
四人紧张而兴奋，壮着胆走进去。只见卫生间里所有蹲位的门都大开着，灯光雪亮、地板逞亮、空无一物。
两个男生很失望，说：没劲，骗人，哪来的鬼？”另一个说：“算了，困了，回去睡觉。”
四人走出卫生间，女同事表情紧张，示意三人凑近一面墙细听。刘苏依言而行，果真听到女人压抑的惨叫声。两名男同学贴墙细听一阵，一个笑道：“哪是鬼叫，分明是女人叫床，这娘们还真骚。”
刘苏和女同学的脸“唰”一下红了。
两个男同学还要循着声音去探个究意，刘苏虎着脸，赶鸭子一般把他们赶出了公司大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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