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涅卡说:"愿意的人,命运领着走;不愿意的人,命运拖着走。"而我认为苏东坡,既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而是一个与命运同行,做命运知已当命运朋友的人。
说苏东坡做命运的知已,是他既不站在当时权倾一时的王安石新政一边,又不站在后来权倾朝野的司马光旧政一边,他只是很客观的站在为国为民有利的一边,从而得罪了两派的人,聪明如他那时就应该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了,做了自己命运的知已。
苏东坡命运的分水岭应该是44岁那年,因"乌台诗案″被捕103天。从才华横溢,闻名京师,一帆风顺的科举奇才,到遍身是伤,落魄失意走出"乌台"大牢的罪官,苏东坡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眼里只有"和平世界"而"没一个坏人"的青年才俊了。
出了大牢,拖家带口,一路长途艰难跋涉到被贬地黄州,其实也仅仅只是个挂职,也没什么公务事情可做,更没什么工资拿,面对这样的命运反差,苏东坡允许自己经历过度期"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州冷";"悄然而悲,肃然而恐,凛乎其不可留也"。但苏东坡毕竟是苏东坡,他不是屈原,也不是当今那些手不提篮肩不担担的富二代,他没有哭爹喊娘说无人帮衬,也没有呼天唤地叹世态炎凉,而是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正如他的朋友舍不得他,来信百般安慰他,他却回信说:"你干什么这样悲伤呢?我们这种人是对自己的德行充满自信心的,认定自己的见解是正确且正义的。"
他是个明白人,深知个性决定命运的道理,他坦然与自己的命运同行,心平气和,从容淡定,不怨天,不犹人,一切从头开始。
他租借了50亩薄地,脱下学者的长袍,换上农夫的短褂,开荒种地,他在辛苦劳作后吃饭时曾感叹"人间有味是清欢",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命运,给他带来了另一种乐趣。
他在市井集市、经商小贩、田间地头谈天论地,说说笑笑。有一天,他头上顶了只大西瓜,在田间边走边哼小调,一位70多岁的老婆婆问他:"你以前在朝延做大官,才华又是天下第一,现在却在这里种地,是不是感觉是做了一场春梦啊?"苏东坡从此见到那个老婆婆就戏称她"春梦婆婆"。
所以,林语堂说:"像苏东坡这样的人物,是人间不可无一,难能有二,他的一生载歌载舞,深得其乐,忧患来临,一笑置之。"
面对命运的挫折,苏东坡没有愤懑,好象被待以不公命运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另有其人与他毫无关系似的,他乐观温和,和不公平的命运相处融洽和谐,丝毫没有违和感。
几个朋友一起出行,面对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同行的人都匆忙躲避,苏东坡却坦然自若走在风雨里,不紧不慢的吟下了《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
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
也无风雨也无晴。
你看,这个人世间给了他风雨沧桑的命运;给了他人生坎坷落差有天地之别的命运;给了他情感忧愁与欢乐的命运。可他笑脸相迎与命运结伴同行,潇洒天地间,拭问古今中外心胸旷达谁人可及他?
有一次,他和朋友喝酒回家晚了,家童早呼噜声如雷,苏东坡敲门也不应,索性去江边玩去了,随口吟下了《临江仙.夜归临皋》:
夜饮东坡醒复醉,
归来仿佛三更。
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生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彀纹平。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如此这般达观的心态,我想,许是因了这样的命运,有了这样的生活,才使他生命形式真正意义上的得到解脱了吧。
北宋时,那些所谓的上层人都吃牛肉和羊肉,猪肉吃的人很少,所以,猪肉"贱如泥"。而苏东坡反复研究发明了千古美味入口即化的"东坡肉",而且还在《猪肉颂》里津津乐道,详细介绍制作方法。
至今"东坡肉″家喻户晓妇孺皆知,而当年吃牛羊肉的人是谁?又有几人记得?怎能不说这是对那些所谓上层人的最大的讽刺?
由此可见,苏东坡所追求的命运形式不是有多伟大;不是成为达官显贵;不是有多么的超凡脱俗;而是以豁然融通的心态对待命运之神,命运赠他以辛苦,他报命运以美味快乐。什么一蹶不振自暴自弃怀才不遇这些话和他从来没有丝毫的缘分。
还有一次,他和他朋友去他的"东坡"(他的那块地,东坡之名由此而来)喝酒,他就想办法忽悠一小青年把自家的病牛杀了,然后弄顿烤牛肉就酒,美了翻了个"爽歪歪"!喝的是酩酊大醉,翻墙入城门回家。
瞧瞧,这种勾当,只有玩皮的初中生做出的事,有几个奔五的种地农夫能做得出这等事来?真正是他说的"天真烂漫是吾师"!
他在66岁去逝的那年,自我解嘲的总结"若问生凭功绩,黄州、惠州、儋州。"没有半点自哀自怜的伤感。
对于苏东坡这人,随便你皇帝小儿给他什么样的命运待遇,一点不会影响他的生活质量,因为他不是在等那个时代给他什么样的命运,而是他给予了时代命运以同呼吸。
……
说苏东坡卓识远见,才高八斗,平易近人,热爱人民,对于我们这些平平凡凡的人来说,总觉得有点遥不可及。唯独他的这种在逆境命运中的处世生活方式,对于我们这些普通的人倒是很有学习借鉴价值。
人生在世,谁不会遇到个三灾八难事事不顺的厄运?关键是用什么心态什么生活方式来面对,这是很重要的。正是因了苏东坡的这种与命运同行和命运交朋友的生活方式,才把贬谪的厄运硬是过成了幸运,君不见千古传颂《后赤壁赋》《临江仙.赤壁怀古》《寒食帖》?若不是被贬,怎会有这些美文?被贬到底是他的厄运还是幸运?更是苏东坡这种化厄运成幸运的生活方式而成了后来无数人人生的引领者。我就常常想起屈原,如果他也象苏东坡这样对待命运,那么屈原继《离骚》之后,该有多少不朽之作?谁又能说这不是命运对苏东坡的另一种偿还?可见命运也有心,半生的亏欠,永恒的补偿。
人呐!还是应该同等对待好运和厄运,好运来了揶揄自己幸运,厄运来了不防调侃一下,淡定快乐的走,做命运的朋友,与命运结伴同行,好运和厄运可以相互转化,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其实,人生的厄运中,视已心为知已,与厄运共舞,如此人生,不失为一种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