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个油锅,把冷饭倒进锅中,“嗤”一声,厨房里顿时热火朝天。顺势抄起小碗,将早已打好的鸡蛋洒在饭上,未及片刻停歇,再炒。谈笑间,一碗金黄油亮、光彩照人的蛋炒饭端了上来,隔夜饭黯淡萎顿的原形无人再能认出。
蛋炒饭是普通人家的经典食物,站在总结提炼的高度,一碗优秀的蛋炒饭,米饭是基础、鸡蛋是保障、饭碗是载体、锅铲是抓手、用油是关键。油越多,饭越香,最好一碗吃蛋炒饭吃完,碗底还剩浅浅一汪油,滋润着简单的日子。
用一个鸡蛋下饭很困难,但打碎之后做成蛋炒饭就风卷残云,这就是化整为零的智慧。抗日战争相持阶段,八路军便采用这一策略,避敌锋芒,在后方建立政权、发动群众,开展地道战、地雷战等各种形式的反扫荡斗争,牢牢掌握战场主动。
蛋炒饭的智慧,往小了说,能帮助主妇勤俭持家,往大了说,能捍卫民族独立和尊严。
治大国若烹小鲜,是老子崇尚的治国之道。烹小鲜,讲究镇之以静、无为自然,这话慈禧太后在光绪帝变法时也说过。蛋炒饭的理念不适合治国,蛋与饭,在油锅里激烈交锋,出来后却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象极“五胡乱华”时代的动荡与融合。
蛋与饭相融相拥后,饭即是菜、菜即是饭。故以前吃蛋炒饭和吃阳春面一样,不用其他小菜,清清爽爽便吞了下去。后来嘴巴吃刁,无肉不欢。读夜校时常在大连路、新港路口的一家点心店吃晚饭。时间紧,但也不亏待自己,点个蛋炒饭,再加块大排和一碗油豆腐粉丝汤,油多、肉厚、汤鲜,一点点的奢侈,现在回想依旧心旷神怡。
兄弟耿三,自小喜欢吃阳春面,后来发达进写字楼,改叫弗兰克,但爱吃阳春面的习惯不变。不过多加了浇头:一份咸菜毛豆、一份辣肉外加一个荷包蛋,满满一大碗。弗兰克说这是豪华版阳春面,和我豪华版蛋炒饭有得一拼。
其实,泡菜才是蛋炒饭的绝配。蛋炒饭的香正大醇厚,泡菜的酸咸剑走偏锋,如同郭靖遇见黄蓉,九阳神功遇见圣火令,如虎添翼,横行江湖天下无敌。
对浇头的执著追求,上海人称作“穷吃”,“穷”字用得好,既可解作“穷凶极恶”,也可理解为“穷苦出身”,不论怎么解释,“穷吃”都充盈着我们当家作主的喜悦。
铺张是有钱人,不是富贵者。富贵的蛋炒饭把烹饪技能变成了艺术,每粒米饭都裹着一层鸡蛋,这就是传说中的“金包银”。用的调料,必须是鸡汤、鲍汁等勾出,米自然用好米,蛋自然用好蛋,反正都是好东西。
于是揣摩该费多少银子。光这“金包银”的做工,怎么也顶一百块葱烤大排吧。
富贵有富贵的享受,草根有草根的吃法,蛋炒饭进退有据,是个好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