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廖静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记得几年前的一个夏天，我带着孩子去探望异地的朋友。彼时朋友身体小恙，朋友的老公对她呵护备至：几时几分，该烤电治疗，几时几分该吃药休息。朋友被宠溺成了孩子，我更是恨铁不成钢地说，再这样四肢不勤下去，你都快胖成一只猪啦！朋友含笑不语。

很难想象，这是朋友的第二段婚姻，朋友的第一段婚姻只走过了三年。

那时刚刚毕业的朋友经人介绍嫁给了还在服役的第一任老公。

由于婚前彼此的了解不够，婚后两个人的矛盾也渐渐凸现出来。朋友喜欢安安静静地一个人读书写文字，老公一家喜欢热热闹闹围在一起看电视，朋友在家是老幺娇娇女，老公一家男尊女卑，性格及生活的差异很让朋友心里落差。

更重要的是朋友的老公婚后不久复原，一直赋闲在家。没有过硬的文凭找不到优越的工作，还不愿意低就。再加上婚后三年一直未孕，两个人经常会为琐事争吵，朋友的老公更是抱怨自从娶了朋友，厄运不断。

最后朋友被强势的婆婆一家扫地出门，理由是不能生育，并且恶语中伤朋友和单位的男同事关系不清不楚。

离婚以后的朋友每日以泪洗面，直到遇到了比她小两岁的现在的老公。

得知朋友的遭遇，这个大男孩没有因为朋友有过婚史而退缩，反而拿出锲而不舍的精神追求朋友。

我亲眼看到奄奄一息的朋友在爱的滋养下一天天变得阳光灿烂起来。她能完完整整地背的出男孩写给她的一封一封的情书，她的眼眸之中流转的是爱的光芒，是对幸福的期冀。她和我一起分享她内心的感动和秘密，但是，她不确定未来究竟会怎样，毕竟，不是所有的家庭会接纳一个再婚的女子。那是上个世纪90年代，人们的思想还是相对比较保守。

我记得当时尚很年轻的我鼓励朋友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幸福。当时，男孩已经回到了300多里以外的农村老家等待毕业分配。我带着犹豫不决的朋友坐着颠簸的汽车辗转了几次，终于见到了与朋友心有灵犀一直在车站等候的他。

分别一个多月，再次看到了那个如秋日一样温暖的大男孩，朋友依旧内心忐忑，羞赧的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气她关键时刻不懂得追求唾手可得的幸福，只得背了朋友和男孩进行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末了，我重其事地告诉男孩，“你是最幸运的。”我记得那个晚上男孩眼里闪烁的泪光，他说，他知道。

我将男孩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朋友，朋友听了凄然一笑，她说前夫一直说她是他的“扫帚星”，遇到了她是他一生最倒霉的事。

在朋友生命中与她相遇的两个人对她却有截然相反的评价，谁对谁错？哪个才是最真实的评价？

看过廖静雯、蒋碧薇与徐悲鸿的故事，我才知道，原来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空与不同的人相遇，一定会有不同的评价，如同徐悲鸿是廖静雯之蜜糖，却是蒋碧薇之砒霜。

蒋碧薇与徐悲鸿相识的时候，徐悲鸿还只是一个醉心与艺术学习和创作的一个仅有天赋和努力的年轻人。他“两手空空，一无所有，有的只是吃苦的毅力，忽略身边的爱人而疯狂学艺，倔强，自恋，偏执。”

廖静雯在结识徐悲鸿的时候，徐悲鸿已经四十七岁。功成名就的他已经成为画坛巨擎，他一句话就可以改变一个女孩一生的命运。

1966年，《蒋碧薇回忆录》在台湾出版，上半部分《我与悲鸿》蒋碧薇写到自己自1917年，一十八岁与徐悲鸿相约私奔，到1945年，历经28年的感情上的风风雨雨，回忆起来，竟都是山寒水瘦的文字，“与悲鸿结缡二十年，我不曾得到他的一丝温情与抚慰。”她说，“从十八岁跟他浪迹天涯海角，不但不曾得到他的一点照顾，反而受到无穷的痛苦和厄运。”

对于他的离世，蒋碧薇把所有过错全部归咎于孙多慈。“他性格使然，一着错，满盘输。生活既不安定，情绪更感苦闷，与健康耗损，严重地戕害了他的艺术生命。时至今日，我敢说：如果不是这场恋爱事件所致的一连串恶果，他在艺术上的成就会更辉煌，说不定他还不至于五十八岁便百病丛生地死于北京。”

她把那则“分居启事”镶嵌在玻璃镜框里，赫然放在客厅迎门的书架上，命名为“碧薇座右铭”。一直至他死都没能原谅他带给她的伤害。

廖静雯出身平凡，当年应聘中国美术学院图书管理员，是他的一个随随便便的意见改变了她的人生的机遇，提携了她的一生。

与她结婚以后，他每次去开会，回来都会带三块糖，两块给孩子，一块给她。

她的回忆《徐悲鸿的一生——我的回忆》里写到，“他善解人意，体贴入微，作画已渐入佳境，又能够珍视天伦之乐。”

她对他的爱慕敬仰跃然纸上：“我认为自己是幸运的，因为悲鸿是中国如此杰出的一个人物，遇见他，陪伴他，为他生下两个孩子，这对平凡的我来说真是意外的幸运，尤其是每当我想起他生前那么钟情于我，都忍不住要流泪。”

对于他的逝世，她认为主要是徐悲鸿为了偿还蒋碧薇索要的画债，夜以继日地作画，严重透支了健康所致。才使她只能与他守望七年，便从此阴阳相隔。

两个人笔下的，眼中心上的同一个人，如此分裂和违和，其实是因为不同的时空，与不同人的相遇。

结婚以后的朋友体态渐宽，早已被岁月改变了当初的模样，朋友的老公却从一名乡村医生一步步晋升，先是最年轻的乡镇卫生院副院长，到最年轻的卫生院院长，考取了在职研究生，调到县城，成为一家县妇幼保健院的院长。有了荣誉地位的朋友老公却对朋友始终如一，宠爱有加。朋友周围的同事邻居无不艳羡，始终不明白朋友有何魅力，居然可以嫁给如此品貌兼优的老公。朋友的老公则一脸骄傲对大家宣告，是他高攀了妻子，妻子才是他的“幸运星”。

徐悲鸿是廖静雯的蜜糖，却是蒋碧薇的砒霜。如同朋友是一个人的“扫帚星”，却是另一个人的“幸运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