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问,谁?
翟树怀!体育老师抖着手里的挂号信。
翟树怀?这名字让所有人的嘴都变成O形,好像在说“哦”!完全出人意料。唯有班主任满脸微笑,不,笑容那么笃定那么得意。
体育老师环视大家,说他才考了56分。
我说嘛!数学老师松了一口气。他们班也有同学参与这次初中物理知识竞赛。
谁家的孩子?长啥样?化学老师着急地问。
就是生产队赶大车的他家大儿子,整天鼻涕啦嚇蔫儿蔫儿的。物理老师说,他跟翟树怀家都住在河西。
噢,是他!学习这么好!化学老师恍然大悟的样子。
名次排多少?班主任一边往体育老师身边走一边问。到跟前干脆一把抢下了挂号信,抽出信瓤拈起一角抖一下,硬硬的铜版纸哗啦打开,白纸黑字分明写着:
摩罗达瓦中学:
贵校学生翟树怀参加额尔古纳左旗教育局组织的初中物理竞赛,获得第二名。特此通知。
落款:
时间
(注,奖状后附)
除了数学老师略显不自然,其他人都啧啧有声。班主任又打开奖状,只见一张八开铜版纸上边印着两个鎏金红缀,下面两根硕大的麦穗分成手状,捧着上边得空白。坏水儿抓住时机讨好班主任说,老师,我去告翟树怀!
用不着你显欠儿登!老师瞪了一眼坏水儿。停了停又低头看看奖状,脸上清晰地写着笑意,说,告你们啊,你们俩的事儿没完,不过先到这儿吧。
还没放学,有人在下边念秧:老师老师你快放学(xiao),我家擀的白面条,一人一碗另一勺,回家晚了捞不着。旁边有人咯咯笑出声来,有那么好笑吗?坏水儿回头看到一个女同学在笑,他有些恼火听到吃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唉!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放学了,沙石路上的雪处于半融化状态,路面被汽车轧出的坑里是雪水,长海推着红旗28自行车脚尖踩着堆在路边的木头,绕过泥泞路面,才跨上车前行。
刚到三岔路口,一个瘦瘦的高高的人引起学生注意。他头发乱蓬蓬,手上脸上脖子上都是泥垢。他在大商店门前的路边垃圾堆里扒拉,不知找到了什么,放到嘴里就吃。身上的衣服不知多久没洗,油光锃亮根本看不出原色,薄薄的裤子裸露着小腿,光脚趿拉着夏季的单鞋。
吴贵臣,你干嘛呢?路人跟他说话。
我就不让你走!吴贵臣口齿不清地自说自话。
吴贵臣是某单位职工,一个被爱情伤得很重的人。原来“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姻缘”只是一个美好的期盼。吴贵臣的家人在哪里?怎么没有人管他?是不是因为爱崩溃?他会不会走出这个充满污浊的大坑?
大兴安岭林区小气候环境自成一体,一晚上大雪下了半尺。正所谓秋风归去人未老,江山一夜尽白头。
摩罗达瓦的气温骤降是常事,六月天下雹子也不稀奇。进入枯水期有人在河上架了几根木棒和板皮,三大家那片的学生们都从河套走,近了不少。冻冰之后几乎所有人都不加思索地走近路。
彥宏家是一个据点,集中之后一起上学。彥宏吃完最后一个包子,站在火墙边的乔力军,曹清雷,国栋,坏水儿开始往外走。坏水儿两脚都是湿的,进屋半天还没暖和过来,边走边往手上呵气。
彥宏走得很快,乔力军跟在后边,一个瘦瘦的高高的,一个小小的矮矮的,有点像大人带着个孩子赶路。积雪在脚下咯吱咯吱地叫着,只有曹清雷絮絮叨叨地说着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用试管也可以生出孩子了,以后人们都不用结婚就可以传宗接代了。
你咋知道的?坏水儿问。
《参考消息》上说的。曹清雷擤完鼻涕随手抹在杖子上。
越过一片铺满白雪的土豆地,地边上有稀疏的黄瓜香杆子,露出深红的穗子在严寒中瑟瑟发抖。走到河边才听到哗哗哗的流水声。最窄处的木杆、板皮悬在河面几寸处慵懒地横卧着。上面没有雪,难道是河水的热量融化了上面的积雪?不可能!只有我们这一边有两行脚印,是来到河边就又回去的。
河面上不断地升腾起水蒸气,很快临时小桥下面结满了冰溜子。走到河边的一行人停了下来,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说话。
能过吗?曹清雷怯怯地问。
没事儿,我们昨天下午放学还走这呢。彥宏说着,脚下却纹丝未动。他回头看看身边的几个人,好像谁也没想往前冲,不禁有些失望。
情商高的人在大多时候都表现得跟平常人不同,就是做事考虑周全,虽然未必就能面面俱到,但真会让多数人感到舒服。
国栋带着一顶狐狸皮棉帽子,据说是亲戚送的,脚上穿的是他妈妈新发的劳保大头鞋,手上带的也是劳保手闷子,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见此情景就自告奋勇地说,我先来!
坏水儿想阻止,却说不出话。
国栋把书包从斜背换成双肩背,撸了撸手套,然后就往临时桥上走。说是小桥,其实就是两个木杆子在边上,中间两块板皮,学生们的体重都不大,所以可以轻松地来往。此刻国栋在桥上一脚脚掌踩着左边的杆子和板皮,另一只脚脚掌踩着右边的杆子和板皮,象是罗圈腿的样子,非常搞笑。
体重小又分散在所有的木头上,平安无事。他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到了河中间,正是水流湍急地地方。没事儿!他正了正狐狸皮棉帽子,回头对大家说。
没过河的人准备跟上。当时不知国栋会不会想到又在大家面前出了把彩?想没想过去后怎么跟大家显摆?
小心使得万年船,粗心大意生祸端。没事儿就把横踩在两根木头的脚顺过来,直接踩在一块板皮上。就在另一只脚刚刚抬起,板皮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接着身子一沉,等到他想稳住身形,用脚踩到另一块板皮上,咔擦两块板皮同时从他脚后边断了。
哗啦啦一声,国栋从两根杆子中间落到河里,正是最深最急处。幸好反应快,他随手抱住没断的杆子。边上的人有点不知所措,还好,河水刚到大腿根。国栋站起身来!脸上迸的都是水,他嘟囔着骂着上岸。
刹那,河两岸一片寂静,唯有远处炊烟袅袅。
你们给我请假吧,我去不了了。说着就往回走。从河里出来裤子就开始结冰,没走几步,冻出一层硬硬的壳,两腿挪动发出轧轧声。
板皮上有明显的锯口都不看,你长眼睛干嘛?非得逞强上,你不掉河谁掉河?有人心里说。
哈哈哈,河岸上的几个人爆发出笑声。远处有女同学徐钧艳赵淑华包玉琴秦爱丽一帮人也看到了这一幕,那笑声在空旷的河边传出很远很远……(未完待续)
《众生浮世绘之一地坏水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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