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谁都不争,
和谁争我都不屑。
我爱大自然,
其次就是艺术,
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
火萎了,
我也准备走了。”
这是杨绛翻译于英国诗人兰德的诗句,
它熔铸了杨绛的“魂”。
她叫杨季康,笔名杨绛。
生于1911年,逝于2016年。
她是中国最后一位被人称为“先生”的女性。
如果说张爱玲是带刺的红玫瑰,
那么杨绛就是一株安静的茉莉花。
平淡得容易被人忽视,
却有自己最独特的香气。
她无声无息地绽放,
且以优雅度过一生。
01
杨绛先生出身于书香门第,
祖籍是在中华灵秀之地——江南无锡。
父亲杨荫杭学养深厚,
曾留学日本、美国,
是江浙地区闻名的大律师,
之后还在上海的大学教过书。
母亲唐须嫈知书达理,
姑姑杨荫榆,
是中国第一位女大学校长。
杨绛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快乐成长。
杨绛嗜爱读书,喜好与父亲谈论读书。
父亲曾经问杨绛:
“阿季,三天不让你看书,你会怎样?”
“不好过。”
“一星期不让你看书呢?”
“一星期都白活了。”
后来无论杨绛在哪里,或游学海外,或耄耋之年,
她最大的爱好即是回家读点书,做点学问。
1928年,杨绛想报考清华大学的外文系,
奈何南方没有名额,
杨绛只好投转苏州的东吴大学。
在人才济济的东吴大学,
她很快树立了自己“才女”的地位。
杨绛求学清华时期,
便开始了自己的创作,
备受任课老师朱自清的欣赏,
她的第一篇散文《收脚印》和
第一篇小说《璐璐,不用愁!》
均由朱自清推荐发表于《大公报文艺副刊》上。
婚后,为了陪钱钟书游学英法,
杨绛并未在清华继续攻读硕士学位,
也再未继续其它学业,
但她一路旁听,一路自修,
坐拥书城,读遍了所有的英国文学。
02
1942年底,杨绛创作话剧《称心如意》,
话剧公演后,好评如潮,杨绛由此一鸣惊人。
夏衍曾说“你们都捧钱钟书,我却要捧杨绛。”
先生在创作此话剧时用了笔名“杨绛”,
也正在那时候,“杨绛”就此叫开。
直到现在,这出话剧还在演出。
1966年,杨绛与钱钟书先后被打成“牛鬼蛇神”,
双双接受改造,
那些苦难的日子后来被杨绛写成文稿《干校六记》,
名字仿拟沈复的《浮生六记》。
这本书自1981年出版以来,
在国内外引起巨大的反响。
胡乔木很喜欢这本书,
曾对此书有过十六字的考评:
“怨而不怒,哀而不伤,
缠绵悱恻,句句真话。”
杨绛文字朴实简单,笔调冷峻,
娓娓道出一个时代的故事。
1958年,
年已47岁的杨绛下决心“偷空自学西班牙语”,
从原文翻译《堂吉诃德》。
她无师自通,
坚持完成了这项庞巨的翻译工作。
未完译稿历尽磨难,
“黑稿子”在“文革”中
“被没收、丢弃在废纸堆里”,
“九死一生”,总算逃过劫难。
1978年,她翻译的《堂吉诃德》出版,
1986年10月,西班牙国王奖给75岁的杨绛一枚
“智慧国王阿方索十世十字勋章”,
表彰她对传播西班牙文化所作的贡献。
03
“从今以后,
我们之间只有死别,
没有生离。”
这句最美的情话出自钱钟书之口。
那一年,春风十里,香气袭人。
清华园古月堂前,
一袭青布大褂,
戴着老式眼镜,
一双毛底布鞋,
满身浸润着儒雅气质的钱钟书,
遇见了清秀活泼,娇俏可人的杨绛先生。
“我没有订婚。”
一向清高孤傲的清华才子如是说。
“我也没有男朋友。”
才貌兼优的杨绛说。
一段才子佳人的旷世奇恋从此开始。
后来钱钟书曾为这初次见面拟诗为:
“颉眼空光忆当初,蔷薇新瓣浸醍醐。”
杨绛自从遇见钟书,
甘做“灶下婢”,
辅佐夫君全力创作《围城》。
她悄悄地隐身,
却又悄悄地影响时代。
对于痴气十足的钱钟书,
她体贴关爱,揽下生活里的一切担子。
台灯弄坏了,“不要紧”;
墨水打翻了,“不要紧”,
她的“不要紧”伴随了钱钟书一生。
杨绛一生竭尽全力保全了
钱钟书的那份痴气和纯真。
钱钟书的母亲夸她:
“笔杆摇得,锅铲握得,
在家什么粗活都干,
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入水能游,出水能跳,钟书痴人痴福”。
钱钟书对杨绛也恋慕至极。
钱钟书曾说:
“我见到她之前,从未想到要结婚;
我娶了她几十年,从未后悔娶她;
也未想过要娶别的女人。”
这也许是世上最好的爱情。
04
钱钟书将《写在人生边上》“赠予季康”。
短篇小说集《人·兽·鬼》出版后,
在两人“仝存”的样书上,
钱又写下浪漫痴语:
“赠予杨季康,
绝无仅有的结合了各不相容的三者:
妻子、情人、朋友。”
两人相濡以沫63载,
共同营造了最纯净的婚姻。
钱钟书给了杨绛一个最高的评价:
“最贤的妻,最才的女”。
杨绛与钱钟书拥有最契合的灵魂,
最温暖的坚守。
杨绛回忆:
“我们这个家,很朴素;
我们三个人,很单纯。
我们与世无求,与人无争,
只求相聚在一起,相守在一起,
各自做力所能及的事。
我却觉得我这一生并不空虚;
我活得很充实,也很有意思,
因为有我们仨。”
世间好物不坚牢,
彩云易散琉璃脆。
他们仨失散了。
杨绛在92岁时候
出版了一本书叫《我们仨》,
书中记录了她和钱钟书,
以及爱女钱瑗生活的点点滴滴。
“人间也没有永远,
我们一生坎坷,
暮年才有一个可以安顿的居处,
但老病相催,
我们在人生道路上已经走到尽头了。”
即便“我们仨走散了”,
即便天人两隔,
杨绛的文字里也并不见愤怒,
不见恸哭,
只有对家人诉不完的深情。
钱媛自小聪颖无比,
在英国纽卡斯尔大学进修的两年里,
学习异常刻苦。
她说:“我要争口气,别让人家说中国人学不好英文。”
毕业考试她考了78分,
自以为得分很低了,
导师告诉她满分为85分,
该校还从来没有学生得过满分,
学生考过70分,便是高分了。
后来,她被聘为北京师范大学英语系教授。
然而钱媛的命运困苦,
她的第一任丈夫王德一
在那个十年开始后,
不断地遭到批斗,
最终不堪其辱自杀身亡。
令杨绛一家悲痛万分。
直到1974年,
钱媛才与第二任丈夫杨伟成组成新的家庭,
过着温馨舒适的生活。
但风云叵测,
1995年,钱媛开始觉得身体不适,
被确诊为脊椎癌。
1997年钱媛去世,
一年后,钱钟书也去世。
前面“我们仨”,
终只剩下杨绛一人,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回忆从前的三口之家,她写:
我清醒地看到以前当作“我们家”的寓所,
只是旅途上的客栈而已。
家在哪里,我不知道。
我还在寻觅归途。
在长达百年的生命里,
杨绛始终怀有一颗与世无争的心,
在她身上,
时间有如香料,
捣得愈是细碎,
香得愈是浓烈。
她尝尽人生百味,
始终明媚从容。
2016年5月25日,
杨绛先生平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们仨终于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