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记:初识萧红,是因了她那句气势磅礴的遗言:我将与蓝天碧水永处,留得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半身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正是这股子不甘的傲气,快速地激起了我对这个人称民国四大才女中身命最为坎坷的萧红极大的兴趣,近乎是以一种虔诚和仰慕,迫切的想去了解她、走近她,带着这种渴求,希冀着能从她的文字中透视这个命中注定了就不平凡的女人。这好奇心的种子一旦在心尖儿埋下,勿需浇灌,它自个儿便长出枝繁叶茂的藤蔓,包裹着让人无法呼吸。可我终究是见识还太过浅显,有许多不解。为何离家出走后又还要投奔未婚夫,并怀上孩子?为何一而再的忍让萧军,却最终分手?那样决绝的女子最终还是投靠了自己觉得烦的端木。想要看透,谈何容易。也就有了转而去看这部电影的念头。希望许鞍华和汤唯能够给我一些解答。
要说这是一部传记片,但我觉得它更像是一部文艺片,一部悲剧式却平淡而又令人回味的文艺爱情片。整部影片都没有过于华丽的色彩,除却二萧外出求食时的那段自白:“钞票带在我的衣袋里,就这样,两个人理直气壮的走在街上,穿过电车道,穿过扰攘着的那条破街。”颇有几分活泼的气氛之外,整部影片皆以一种灰暗的色调却又恢弘而成。导演许鞍华突破性的以各个与萧红接触过的人的独白来试图还原历史真实的方式,并巧妙的将叙述与当前的故事融为一体,让观众产生一种时空交会感,也让每个人物与萧红的关系更加清晰。一定程度上,这种大胆而又富有创新电影形式缓解了流水账的问题,更有一种这是一部纪录片的错觉。只是这些独白却使得整部电影多了一种拼凑感,从各种史料、著作中拼接的成分。
说回这部电影,战乱是时代的背景,萧红一生颠沛流离的见证,爱情是萧红半生的诉求,不满蛮横的父亲包办的婚姻,毅然选择以离家出走来逃离。对于萧军,她爱得浓烈而深沉。然对待爱情,二萧又是那么的不一样,以至于从见第一面开始,当萧红问及萧军对于爱情的哲学是怎么解释的时候,萧军倒也爽直的答道:什么哲学,爱便爱,不爱便丢开。哪怕萧红再不甘的追问:倘若丢不开时,萧军也只言道:丢不开便任它丢不开吧。这也似乎暗示了二萧的爱情终究是会暗淡的。二萧在一起的时间里,萧军多次出轨,也在奉行着他“爱便爱”的哲学。就连萧军自己也曾承认他的一次“无结果的恋爱”深深的刺伤了萧红,以至于引起她对我深深的、难以和解的愤恨!萧红在文字中未曾提及过此次“无结果的恋爱”对她的伤害,怕是情至深处时,那种痛苦是无法言说的。正如她自己在诗中言语:什么最痛苦,说不出的痛苦最痛苦!而当二萧在延安分别许久之后,萧军去找萧红,意外的发现萧红与端木走在了一起。“二萧就此宿命般的分手了,分手的具体过程和细节,不为外人所道”(聂紺弩)。只是对于剧中老年萧军和老年端木所说的二萧分手过程的两个版本,在我看来,似乎有些多余了。而对于聂紺弩在后来对二萧分手后就未曾再见面及萧军遇上王德芬并与之终身厮守的补充,也被其他影评人认为是神补刀,直呼许鞍华目的何在?
萧红的爱情与婚姻皆是坎坷的,即便每一次她爱得奋不顾身。未婚夫报复式的抛弃、爱人屡次精神与肉体上的出轨、被抛弃的“弃儿”以及刚出生三天就死去的她和萧军的孩子、病痛交加时候丈夫多次在关键时候的离开……她的内心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在她生命垂危的一刻,连疲倦了,想打个盹儿,都要牵着骆宾基的手才肯安心的闭着眼。
起初,我所熟知的萧红应该是坦荡而且睿智的,这一点皆可从萧红反抗旧俗、状告未婚夫的大哥、被困旅馆仓库里面临被卖为妓的风险时仍能从容的向报社写信求助等等而得出。但许鞍华的镜头之下的萧红却是柔弱而苍白的,这柔弱不仅仅是表现在她对于男性的依附上,离家出走却又在落魄时投靠逃婚对象、因为萧军的出轨而置气却一再忍受屈辱去维系爱情、不喜端木却在弥留之际紧紧抓住这救命的稻草……另外,片中更以有着男性式豪迈的丁玲去比照她的这种苍白而软弱。 “我很奇怪作为一个作家的她,为什么会那样少于世故,大概女人都容易保有纯洁和幻想,或许也就同时显得有些稚嫩和软弱的原故吧“(丁玲)。即使我们不难看出片中对于丁玲的刻画是过于偏爱的,无论是在人物的性格上还是文学上。讲到这里,不得不提出影片的一个诟病。萧红既为作家,尤其是在那短暂得十多年间就写下近百万字的著作,那么她的大部分的时光里不应该是在写作中度过的吗?难道仅仅只有饥饿、奔波、苦难和无所事事时的烟瘾?虽然对于她的文学成就的评说中胡风评价她在文学天分和人物描写上高过萧军,认为萧军虽有深度,但更多是靠勤奋。以及萧红和端木的夜谈中对于她的《生死场》的肯定,而萧红自己的说法是:他们认为我的小说不行,无非是因为我没有按照他们的写法来写,但我不相信这一套,有各式各样的作者就该有各式各样的小说。尤其是在拜访鲁迅先生的那一段里,关于文学的一笔并没有体现出来。鲁迅对萧红尤其欣赏,他对她《生死场》的评价是“力透纸背”,有“越轨的笔致”;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他也预言,在未来,萧红将取代丁玲,正如丁玲取代冰心一样。而我们也只看到坐在鲁迅家无所事事的萧红及无奈的许广平先生的自白,却没有认识到萧红与鲁迅有着相近的文学追求。
有人认为这些是囿于讲述的后来者皆来源于萧军的朋友圈的缘故,也许是吧。连萧红自己也说她没有什么朋友,她的朋友 也皆来源于萧军的朋友。所以后来者对于二萧的评价是否中肯,也就不言而喻了。
当我看完全剧后,回味着,虽长,尤美。只是这片名黄金时代的来由却稍显牵强了。是在萧红只身处在日本,鲁迅先生逝世之后,萧红内心的独白里:窗上撒着白月的时候,,我愿意关着灯,坐下来,沉默一些时候,就在这沉默中,忽然像有警钟似的来到我的心上,这不就是我的黄金时代吗?此刻。是的,自己就在日本,自由和舒适、平静和安闲,没有经济上的一点儿压迫,这真是黄金时代。觉得牵强,是觉得萧红在日本的这段时间确实完成了不少著作,而影片却没有在这样一个关键的点上,旁敲侧击的点到,不为失去了点说服力。也许你要为导演辩驳,如此是多此一举,但纵观全片,3个小时的叙述,似乎都是把文学上的高地皆是指给了萧军及其友人的一方。在他们大部分人的眼里,萧红的创作不合时宜,战火纷争的年代,就应该投身于报效祖国的队伍中来。譬如萧军、譬如丁玲。而且萧军也曾直言:她的《生死场》没有气魄。以至于萧军到老都无法理解为何萧红的作品能在八十年代受到追捧。
当时首映时有外国媒体的记者用了温暖、宏大、经典来描述这部电影。对于电影而言三个小时是稍显冗长了些,而对于传主萧红而言,区区三个小时又何以能讲述的清她一生的31个春秋!即使电影是从她16岁离家出走开始为主调。一路流亡,从北方到南方,从哈尔滨到香港,一边躲避战乱,一边经历着令人唏嘘又痛彻心扉的爱情与人生。对生的渴求和对死的挣扎在她的笔下穿透纸背。而对于自己的一生,萧红曾在生命飘零的时刻与当时陪伴在身的骆宾基坦言:我在想,我写的那些东西,以后还会不会有人看,但是我知道,我的绯闻,将会永远流传。
萧红,是睿智的萧红!
后记:写罢这一篇短文之后,萧红那些一直困扰我的谜底终究还是无法让我释怀。倒是这部电影又让我心生了一些别的迷。也许,萧红就是萧红,无解,更不必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