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正月约摸比城里早一礼拜,不信,我算给你看:“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杀只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二十三往后的日子在月份牌上虽数腊月,但在乡下人眼里已是一只脚迈进正月里了。
“二十三,糖瓜粘”。在我们家,做不做糖瓜倒不要紧,要紧的是把灶王爷请出来。毕恭毕敬的,极其虔诚的,又烧纸又叩拜,口中还念念有词。看着奶奶的样子,小时候觉得怪可笑的,老弄不明白一件事儿:那灶王爷的画像明明是奶奶从集上一块五买来的,为什么非要说是请来的呢?有一次憋不住问了一句,奶奶拿着笤帚疙瘩追着我满院子打。自此,我对一年来我们家一次的灶王爷算是有了一点儿“敬畏之心”,也假模假式地由他蹲踞铁锅灶台觊觎那些令我垂涎欲滴的盘中餐了。眼一闭,心一横,随他吧,他先吃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一年也就这么一回。
“二十四,扫房子”。早饭吃毕,就要忙活起来了。碗筷锅盆菜刀案板,能入厨的入厨;枕头袜子毛衣棉裤,能进衣柜的放进衣柜;暖壶水杯茶叶鱼缸,该往外请的搬到外面暂避一下。这些都收拾妥当后,站到床头或炕头,把床被子连同床上的一切卷起,卷到墙角,扯过个该洗的床单往上一罩,齐活!
再把笤帚绑在长竹竿上就可以开工了。房梁上的尘土“扑扑”地往下落,当心落在眼里,老天爷才知道一年怎么可以“攒”这么多土。墙角的蜘蛛网在竹竿几经挥舞后摇摇欲坠,稳坐其中的主角早在几个月前便消失了踪影。
解开绳子取下笤帚前先把长竹竿伸入床底下巴拉一通,春天以为丢了的一只袜子,夏天找不见的苍蝇拍,秋天用了一次就再也找不着的痒痒挠混着几双大小不等的棉鞋、拖鞋以及早抱成团在地上打着滚儿的毛絮……一股脑出现在眼前。
在这一堆破烂李捡出些来年还能用的家什来,拍打干净,就可以扫地了。一时间,群“尘”乱舞。冬日的阳光斜斜地射入窗棂,“舞姿”便也清晰可见。洒过水后,才算消停点儿。这时,才可以撤去盖在各处的床单们,扔进洗衣机里,任他们上下翻滚,头昏脑涨。
临近傍晚,这一天的大扫除才算接近尾声。床单、枕巾、被单、褥单、沙发罩、电视机罩便万国旗帜般在小院飞扬了。不,它们是飞扬不起来的。才刚展开晾好,冒着热气的同时便被呼啸的北风冻得嘎嘎硬了。
早在没有洗衣机的时候,便只能手洗了。这又得用一天的功夫,还是在全家都上阵的情况下。女主人通红的双手在青砖或木质搓衣板上上下翻飞,男主人负责拧干和晾晒,这可是个力气活。大女儿帮忙倒热水,兑凉水,喊上爸爸倒脏水,这担子也不轻。小儿子呢,手拿着瓢小心翼翼地往锅里加水,隔一会儿就得向外间屋里喊:“水开啦”“火不欢了,该添煤啦”……凡此种种,一天不得空闲。
值得欣慰的是,虽然全家都腰酸背痛快动弹不得,但看窗明几净、炉火正旺,晚上纵是疙瘩汤也多喝上两碗。
文|刘秀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