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女儿和丈夫都没有睡意,穿梭于客厅和几个卧室,玩兴正浓。
而我早已哈欠连天了。招呼了两声“宝贝,睡觉”,得不到回音后,我去厨房喝了几口水,然后独自拐进了卧室。
换上睡衣,钻进温暖柔软的蚕丝被里,随手拿起李佩甫先生的《生命册》,翻到几天前看到的页数。
主人公吴志鹏作为初入省城的大学助教,希望摆脱农村成为一个完完整整的“城里人”,却无奈总被故乡无梁村的乡亲奉为无所不能的神,只要和省城沾边,他都要被当成救命稻草,每被乡亲呼救一次,就如釜底抽薪一般。
“我几乎就要崩溃了。”“我身上的‘包袱’太沉重了。”“我害怕接电话。”“我躲避电话,就像是躲瘟疫一样。”
所以,再接电话时,他就开始插科打诨,故意撇一口北京话,有时犯傻充楞,顾左右而言他,有时耍流氓,有时恶作剧。
我常常是哄睡孩子后,一个人侧躺在床上,往往看着看着,就嘿嘿笑开了。
今晚这一页才看了三段,女儿和丈夫已经一个跑,一个追,从别的屋来到我旁边了。一看到我盖着蚕丝被,女儿马上喊起来:“爸爸,你看妈妈破坏我们的游泳池啦!”
我听闻此言,感到莫名其妙,问道:“什么游泳池?”丈夫笑着说:“你先出来就知道了。”
无奈,我从床上起来,站到地上,疑惑地看着他们。随后,他跪到床上小心翼翼地把被子重新铺平,铺最远处的被子时就趴下来使劲伸着胳膊又拽又拉,最后再用手拍拍。
完成这一浩大工程后,他和女儿站成一排。只听他一声令下:“跳水——”,我看到他俩双双举起胳膊,同时扑上床去,身子在被子上不停地向前蠕动,两只胳膊做出滑水的动作。结果当然是女儿获胜,最先游到床那头。
我看得目瞪口呆,也终于顿悟了“游泳池”的含义。他们父女俩对于玩,总能一拍即合,玩出水平,玩出花样。
有次我买菜回来,当我换好衣服,走到卧室时,赫然发现,女儿头顶戴着一个花环,脖子上也戴着一条大项链。走近一看,原来是丈夫把几根长豆角首尾相接再配上客厅里花篮中的小红花和小粉花,做成了花环和项链。此时女儿正眯着眼睛,翘着嘴巴,坏笑着看我呢。
哭笑不得就是这么简单。
我趁他们重新准备跳水的空当,赶紧一骨碌上床重新钻进了被窝。我知道,如果我不带头入睡,他们不一定还要闹腾到几点呢。
让我没想到的是,平时和我亲近的宝贝今晚却是和她爸一条战线。她焦急地说:“爸爸,妈妈她又抢了我们的游泳池,我们再抢回来吧。”
于是我和他们开始了一场被子和游泳池的抢夺战。还好,女儿力气小,丈夫又让着我,所以即使他俩联手,被子始终在我身上。
索性,不理他们了,我背对着他们,继续看我的书,“我甚至试着想流氓一下,我对着电话说:‘喂,我是谁?我是国务院。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我调你一万吨小麦。’”
刚看到这里,他们父女俩又出新招了,开始在我身上挠痒痒,我一边奋起抵抗,一边读出声来“你谁呀?……我是你大爷!”
突然,他们俩同时停止了对我的狂轰滥炸,女儿义愤填膺地冲着她爸喊到:“嗯哼,爸爸,妈妈说,她是你大爷!我们打她吧……”
我此时再也无心看书了,转身看着丈夫,我俩相视大笑,女儿四周岁了,终于可以快速转述话语了,只是转述的地不明所以,既断章取义,又挑拨离间。
“好,开打!”丈夫大吼一声。我只得狼狈应战。我们仨顿时乱打一气。他俩四只手打我一个,我两只手分别打他俩,当然也有打晕菜的时候。
片刻,婆婆推门进来,嘴里嘟囔着:“赶紧睡吧,每天就我们上学晚——”战斗随之结束。
然后我将丈夫轰出去,关门关灯开始哄女儿睡。不足五分钟,她已进入甜甜的梦乡。
回想今年七夕前一天,接到快递电话,我屁颠屁颠下楼,心里喜滋滋的,以为丈夫突然良心发现,要送我礼物呢。拿上来打开后,却是十二本《宝宝涂色画》,送给他小情人的。
第二天,他值班回来打开防盗门时,我看他提一袋零食,于是兴冲冲地小跑过去,刚要接过来。谁知他随后喊出一句话:“宝贝,昨天收到爸爸的礼物了吗?看,今天我又给你买礼物了!”
能将文学中的艺术手法——对比衬托运用如此娴熟而又实用的大师,实在令人佩服!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
女儿天真可爱、稚气未脱,时而活泼开朗,时而楚楚可怜,怎能不受她老爸的宠爱呢?怪不得都说女儿是爸爸前世的情人呢。他知道疼闺女了,总胜过硝烟弥漫的父女大战,也算是替我这个当妈疼闺女吧。
我又往下看了一段吴志鹏接乡亲电话时搞恶作剧,不说中国话却说英语“first, second, third, fourth……”读至此处,我不觉又呵呵笑起来,后来迷迷糊糊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