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谈论爱情的时候

不小心就看到了一些小故事,不小心就想起了外公外婆的故事。

边回忆边难过。

我从小就是被外公外婆养着。小时候只有我一个小朋友,什么宠爱都是一个人独占,都不需要一点点争抢。大大的鸡腿是我一个人的,外婆的怀抱是我一个人的,外公的背是我一个人的。一点也不害臊地说,在家里出现第二个孩子之前我已经快把疼爱占腻了。以至于等到有人和我抢鸡腿吃的时候,我已经不喜欢吃鸡腿了。而这些幼年时光在我所剩不多的记忆里,印痕最深的就是外婆和外公。

每次放学回家第一件事是什么,扯开嗓子喊妈。那时候的街坊邻居,几乎都知道我这一嗓子。如果我一直喊了很多遍没人应,隔壁阿姨都会被喊出来帮我找妈。而在七岁之前,我喊的不是妈妈而是外婆。这大概就像是寻找一种归属感,好比是旅途上的迷路人寻找到路标一般,那种心安放好在胸腔石头安稳落地的安定。

狗狗走丢了会自己回家,鸽子永远不会飞错归途线。就是一种惯性吧,存在于物质本身的专属性质,不因外物改变。小学时候住回了自己家,一放学背上书包就和小伙伴一路嘻嘻哈哈走到了外婆家。明明自己家就在出了校门五十米不到的距离处,偏偏就是不由自主情不自禁地回了外婆家。每次爸爸都会打电话到外婆家叫我回家,而我总是万般不情愿。以至于一直以来,我最怕听到外婆家的电话铃响。黄昏鸟儿归巢,傍晚人儿返家。

年复一年,时间溜走的时候,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见外婆白发越来越多的,什么时候知道外婆经常头晕的,什么时候懂得外公病得很难受的。我不知如何给这些问句作答。人啊,多脆弱呢。这么多无能为力的事,人啊,多无助呢。最难受的其实不是自己病得难受,而是看着亲人难受。我不知道那天是怎么下的楼,只知道心堵了水渗出了眼睛。

一个下着大雨的元宵节,家里只有我和一个朋友,外公外婆在医院。特别普通的一天,我把煮好的汤圆和蒸好的饺子打包好冒雨搭了个车到了医院。肿瘤科,上次来这里是接做完手术的奶奶回家。大厅里看见了外公,跟外公说上两句放下餐盒到病房,外婆从医院那头走了过来。我说,外婆我来送点元宵和饺子,你们趁热吃了吧 。外婆笑了笑,好,等下就吃。唠嗑了两句,什么也没敢问。有些事啊,放在心里难受,说出来了更难受。我要走了,外婆送我到电梯口,我转头说好了。在电梯门关上的那刹,我只看见外婆转身消失在拐角。电梯里,朋友说,你外婆哭了。我心里咯噔一下,有吗。有啊,刚刚转身过去就哭了。怎么就哭了呢,我有点乱。外婆是个永远都满脸微笑的人。在我的记忆里,眼泪和外婆没有丝毫联系。我还能想起来那次爸爸和外婆说到外公的病,外婆一脸坚定地和爸爸说,外公在哪她就在哪,她什么都不管,她一定要跟着外公。当时,舅舅的孩子要照顾,家里的店铺要照顾,事情堆积地让爸爸觉得可以考虑请一个看护。我坐在旁边,心里第一次觉得外婆和外公感情真好。然后又想到了前不久才手术康复的爸爸。爸爸做了颈椎的手术,背上钉了八颗钉子。在家里躺了半年。这半年里,爸爸一直在卧室的床上,我在备战高考。爸爸是个很骄傲的人。从什么都能做到只能躺着,我不知道父亲的心里有多大的落差。我能看到的是母亲片刻不离地照顾和看护,即使父亲会莫名发脾气。上厕所,洗澡,吃饭,陪散步。有一次母亲叫我帮父亲穿个袜子,一遍一遍说要好一点,不要让父亲觉得自己难过。

我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也没有尝试过。我只知道我没有那么多耐心为另一个人事事巨细,也不会为另一个人寸步不离。我对那种亲昵暧昧的爱嗤之以鼻,并不明白那种说断就断的感情在这之前如胶似漆。

我没有见过外公给外婆送什么也没有看见他们牵过手,我只记得小时候外婆跟我说要是看见外公喝酒了就要拦着然后告诉她。知道外公跟我说要听话不要惹外婆生气。我也没见过父亲牵过母亲的手,没有见过他们亲昵。我只见过父亲嬉皮笑脸地强行给母亲买贵衣服和包,母亲一脸舍不得。我只见过母亲给父亲买衣服的时候从来不看重标价,而自己买衣服从来先看标价。舅妈说,你妈就舍得给你和你爸买东西,对自己一点也舍不得。我一直记得这句话,并时刻留意。爱情是什么呢。我还是不明白。那天元宵节我给妈妈打了个电话交代了一些这天的事情,我说外公看起来气色还好,外婆哭了。妈妈电话里说,其实爷爷的腰特别疼,骨头已经软了,坐着都特别难受特别难受。我一下子就变得特别难受,想了想外公若无其事地说没事没事,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不哭。

我想其实有时候爱情之于生活,一点也不重要。有些情感,溶于骨血,刻印灵魂。毕竟生活在于琐碎的美好,而爱情甘于平淡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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