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经常看体育比赛，一定知道不少球星，或许还追过“全明星赛”。除了体育领域，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明星，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吸引着全行业的目光。

你想过没有，明星身价特别贵，他起到的作用到底有多大呢？对自己所在行业的明星，你又该如何对待呢？

其实，明星真的很有用。

01.

你有没有发现，世界上有的道理因为太过明显，反而不会被人提及。比如说“有钱的生活更好”，因为人人都明白，所以谁也不可能专门写篇文章说它。咱们可以把这样的道理称为“零阶”道理。

我们更喜欢说的是“一阶”、甚至“高阶”的道理，比如“没钱的生活也可以很好”，就是一个一阶道理：它承认零阶道理的一般正确性，但是提出一个特殊的、或者更细致的修正，就好像数学上的“一阶小量”。

可是如果我们平时听到的都是一阶道理，就有可能低估零阶道理。

所有的小说和励志鸡汤都爱描写贫困者的正能量和有钱人的愚昧，读多了的人就可能会说“金钱不能让人幸福”。可是如果你真的去做一个一本正经的统计研究，考察人的收入状况和幸福感的相关性，你会发现，钱多的人真的更幸福。

同样地，不管你听过多少一阶道理，我还是可以负责任地说，美貌的人真的更受欢迎，聪明的人真的学习成绩更好，强壮的人真的更能在比武中取胜。不过这些零阶道理没啥用，不能给人以希望。

今天我们要说的是一个有用的零阶道理——明星真的很有用。

本次男篮世界杯上发生了三件事：中国男篮因为在世界杯上的糟糕表现，没有获得直通奥运的资格，很可能会几十年来第一次无缘参加奥运会；美国队在世界杯上输给了法国队，未能进入四强；中国男足因为有了归化球员艾克森的加盟，提升了实力。这三件事都是关于球星的故事。

如果中国男篮进不了2020年奥运会，我们肯定会非常惋惜。但是平心而论，2012年伦敦奥运会、2016年里约奥运会，中国队都是小组赛五场全败——中国队上一次在奥运会上赢球还是2008年的北京。

2008年为什么能赢球呢？因为有姚明。姚明，是唯一一个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有球迷的中国球星。姚明在2011年退役了。没有巨星的中国队需要奥运会，奥运会不需要没有巨星的中国队。

这届美国队为什么输给法国队？美国队来的是NBA球员，法国队来的也是NBA球员——现在有NBA球员已经不能保证进四强了，你得有NBA巨星才行。美国的NBA巨星，像詹姆斯和杜兰特，没有参加这届美国队。

这届美国队最大牌的明星是主教练波波维奇。波波维奇已经被历史证明是最能提升球队实力的主教练，有时候他甚至能把普通球员给练成普通球星 [1]。但是现在历史证明，如果球队里没有“巨星”，波波维奇也不能给你变出巨星来。

以球星而论，现在中国足球搞归化球员，是当前正确的做法。你可能无法想象现在足球竟然成了唯一的希望——正如姚明在的时候，我们以为中国篮球的春天刚刚到来，我们以为未来只会更好，殊不知那已经是巅峰。

02.

球星很有用，这是一个零阶道理。因为实在太明显了，以至于我们更愿意谈论一些一阶的道理，比如团队配合很重要、球星要服从集体、队伍里球星太多也不好之类的道理——那些道理也都对，但是你不能忘了这个零阶道理：球星真的、真的很有用。

每一支英超球队都至少有一位当家球星 [2]， 每一个能拿好成绩的NBA和NFL球队都基本上都得依赖一位巨星 [3]。这些球星的工资远远超过队友，而且远远超过主教练。如果他们受伤，球队下一场比赛就打不好；如果他们受伤太严重，球队这个赛季就没指望。

难道球星比主教练还重要吗？是的。主教练能协调战术打法，但是主教练不可能告诉每个球员该怎么做每一个动作，全靠个人发挥。匪夷所思的射门、神来之笔的组织、碾压式的速度和对抗，不是主教练能安排出来的。在最理想的情况下，主教练的安排能把球星发挥提高10-15%[4]，但是仅此而已。

主教练最多是个厨师，他手艺再好也不能把香菇炒成海参。点一盘香菇青菜，你买的可能主要是饭店的装修和厨师的手艺；点一盘葱烧海参，你花的很大一部分是海参的钱。

有些领域可以用人海战术，劳动力便宜可以是优势，但是体育比赛里你只能上这么多人。如果双方各上五个，你这边要是有个能一个顶俩的球星，你的战斗力绝不是仅仅提高20%——你会打赢每一次局部对抗，你掌握绝对的优势。

那为啥球星就能一个顶俩呢？难道不都是人吗？人的身高和智商都是正态分布的，由先天的随机性决定，不可积累，的确是谁比谁强也强不了多少——但是人的能力，却是可以积累的。

你可以一直学习和打磨技能，你可以把好运气变成正反馈，你可以把最初的天赋优势不断放大。能力的可积累性把球星送入了人才分布曲线的长尾，让他们照亮整个天空。

03.

我听说数学家欧拉活着的时候，全世界三分之二的数学论文是他写的。所以数学水平不强的国家真不用太自责，你们只不过是没有欧拉而已。明星效应并不仅限于体育，凡是要依靠人的高水平发挥的地方，就要依靠明星。

这就是为什么明星的这个零阶道理对我们普通人也有用。团队里有个明星，不仅仅是多了一个强大的战斗力，而且明星还有个带动效应，能让队友也变得更厉害。有个研究发现，高科技公司里的一个明星员工，能把他的办公地点周围25英尺（7.6 米）范围内的其他员工的工作产出提高15% [5]。人们挨着明星干活会被感染，会见贤思齐。

巴拉巴西在《成功公式》这本书里提到一项研究说，一个大学如果能请到一位超级学术明星，就能把自己整个一个系的科研产量提高54%。不过这个成绩可不都是学术明星自己干出来的，他本人平均只提供了总增量的四分之一，剩下的是他的带动效应。只要你这个系里有超级明星，你就能吸引到很多高手一起过来加盟，现有的教授们也会加倍努力，他们互相之间的横向合作也会大大加强。

这个研究还发现，如果这位超级学术明星突然死亡，他那些合作者的生产率就会立即下降5-8%——而且这个效应是永久性的。但有意思的是，对整个领域来说，超级学术明星的死亡可能还是个好事儿：因为领域内其他机构的研究者的生产率，会因此而提高8%。这是因为明星活着的时候有个对外压制效应：人们不敢探索被他质疑的方向，现在他死了别人终于可以随便发言了。

其实球星和科学家的明星效应可能还不是最明显的。还有研究统计了程序员社区 GitHub 上的项目合作情况，发现越是多人合作的编程项目，就呈现“定于一人”的局面 [6]：总是有一个人做了绝大部分工作，其他人只是起到辅助作用。这很可能是因为越是复杂的工作，越需要确保整个思路的一致性。

如果苹果当初没有乔布斯会怎样？如果特斯拉没有马斯克会怎样？所谓“二十一世纪最贵的是人才”，其实很大程度上是说“最贵的是明星”。

如果你跟明星竞争，他会压制你；但如果你是“跟着”明星竞争，他会带动你。

04.

我上大学时的一位数学老师，早年出国访问遇到了杨振宁，杨振宁还亲自开车送他。我老师一看机会难得，就赶紧问杨振宁做研究有没有什么诀窍。杨振宁没有说你要多读论文、要勤奋之类的话，他只说了一条——

你就盯住领域里最牛的那几个人，看他们正在干什么，你就跟着干就行。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科学家都喜欢跟风。明星决定领域的方向，方向对了，你才能获得同行的注意力。那些不跟风的人大多不是因为要独树一帜，而是因为没能力跟风。

如果发现一个明星，你绝对希望他跟你是一伙儿的。

当前给中国足球培养了最多人才的人是徐根宝，而徐根宝非常明白巨星的重要性，他说：“如果真的这样去搞的话，我想会感动老天的，老天爷看中国足球，真的你们花大力气了，好，给你们一个梅西吧，那个时候中国足球来戏了。” [7]

没有明星是不行的。

现在有些人反对中国足球搞归化球员的理由是要“展示本民族体能和智力”，我看这个话不太对。中华民族的体能和智力藏是藏不住的，根本无需展示。竞技体育是展示你这个国家有没有明星、吸引不吸引明星、能不能容得下明星的地方。

有人说中国反正什么都好，就算足球不行也没关系，我看这也不对。现在中国各行各业面临的问题，都是要从香菇青菜，怎么才能改成葱烧海参。这时候你最应该关心的不是怎么管理香菇、青菜和葱，而是去哪找海参。

By 得到 万维钢

注释：

[1] 《文化密码》1. 精英团队的认同感

[2] Tom Gott, One-Man Teams? Ranking the Importance of the Star Player at Every Premier League Club, 90min.com, 15 AUG 2018.

[3] Travis Armideo, Next Man Up: How Important Is Your Team’s Star Player? gladiatorguards.com December 3, 2015.

[4] RYAN BAILEY, Star Players vs. Star Coach: Which Is More Important for Success? bleacherreport.com APRIL 8, 2014.

[5] Michael Meier, Sitting Near a High-Performer Can Make You Better at Your Job, insight.kellogg.northwestern.edu MAY 8, 2017.

[6]《成功公式》5. 母鸡与GitHub上的程序员

[7] 徐根宝做客《杨澜访谈录》 - 网易体育，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