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家长会里也有大学问
苏志文不明白，为什么开家长会的时候家长们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明明一个小时的家长会，一不留神就往两三个小时奔去了。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大家却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尤其是坐在苏志文身边的陆媛熙的妈妈，简直就是一位“十万个为什么。”
“老师，这次重点班的老师具体是哪几位？”
“老师，这届毕业班的全省模拟考成绩怎么样？”
“老师，前三年的重点率分别是多少？”
“老师，这次分班主要是依据哪几次的考试成绩？”
“老师……”
“老师……”
陆媛熙已经坐到了班里的第一排，可陆妈妈依然十分担心自己的女儿不在此次重点班之列。问完了老师，她又转过来和苏志文继续交流。
“曼艺爸爸，你有没有了解最近几年的中考情况啊。”
苏志文摇摇头。
陆媛熙的妈妈似乎还不甘心，又问道：“那一中最近几年的升学率呢？”
苏志文依旧摇摇头，道：“我很少管孩子的学习，您说的这些我是真不知道。不过现在谈这些是不是还早了一点”
陆妈妈脸上的表情极为丰富，仿佛陆媛熙不是要上考场，而是要上战场。“不早了，孩子们马上就要上初三了，这些事情当然要早作准备的。不瞒你说，我已经把全市最好的十所高中都考察了一遍，这个事情可不能马虎啊。”
苏志文脸上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相比陆媛熙的妈妈，自己这个一问三不知的家长实在自惭形秽。
陆媛熙的妈妈很乐意给苏志文分享自己的情报，她拿着自己的小本子如数家珍。“曼艺爸爸，你看啊。这个一中的初中部那是全市最好的初中，可高中部这些年就有被二中和四中赶超的趋势了。去年文科的状元就出在二中，理科的状元呢出在四中。虽然一中重点大学的升学率还是以微弱的优势排在首位，但是二中和四中近三年这个名校的升学率是突飞猛进啊。就说这个四中，两年前清华北大考了二十几名。可你看，两年前一中的成绩就稍逊一些。二中虽然清华北大只有十几名，但重点大学的升学率可要高出一中和四中好几个百分点呢。”
苏志文勤学好问，道：“请教一下，为什么不关注去年的成绩，而要关注两年前的成绩？”
“嗨，这个还不明白吗。前年的这届老师啊，正好是将来教咱们孩子这一届的老师啊。这个选老师很重要的，不能只看学校。就拿一中来说，有的老师班上一年有好几个清华北大的，可有的老师班上就一个都没有。”
“哦，原来是这样啊。”苏志文恍然大悟，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大有一番学问呢。
今天家长会还有另一个主题，就是关于周末补课的意向调查。虽然教育局已经明令禁止学校在周末进行补课，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郑老师还特意强调，这次补课是优明教育机构的商业行为，和学校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苏志文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原来学校为了逃避补课的嫌疑，借用了“优明”的名字。由“优明”出面，聘请一中的老师给自己班的同学上课。
郑老师严肃道：“这次补课是完全自愿的，绝对不强制。现在请不愿意参加补课的同学家长举手。”
听说是自愿补课，苏志文以为怎么也会有一半的家长举起手来。可谁料，班里一片寂静，竟没有一个人举手！苏志明顿时底气不足，那只差点就高举的右手默默地伸到了桌子底下。
陆媛熙的妈妈发现苏志文有反对倾向，悄悄问道：“怎么，你们曼艺不补？”
苏志文道：“是我觉得孩子已经够累的了，又是辅导班，又要写作业，再参加学校的补课，负担不是太重了吗？”
“你和我们媛熙爸爸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这种补课说是补课，可实际上是上新课的内容。虽说自愿，可你不参加不就把新课给落下了吗？”
苏志文庆幸道：“原来是这样啊，那幸亏我没举手，否则曼艺该埋怨我了。”
“这也不是什么新闻了，二中和四中从开学就开始补课了，算起来一中已经补晚了。周末补课，老师可以多安排一些教学内容，学校可以摆脱补课的嫌疑，教辅机构可以挣钱，一箭三。，所以现在的学校大多数都是采取这种方式。”
苏志文顿感自己孤陋寡闻，频频感慨，“今天我可真是长了不少见识啊。”
当苏志文兴冲冲地给谢璇和曼艺讲解自己今日的见闻时，却遭到母女俩一致的取笑。
“爸，您可真是太天真了。”曼艺道。
谢璇笑道：“看来你今天收获颇多啊，这个家长会开得值，下次要不还让你去吧？”
苏志文连连摇头，要不是今天谢璇有事，这个重任也不会落到他的头上。
“别，这个重任还是还给你吧。我可真服了你们这些当妈妈的，我都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她们还是问个没完没了。大会开完了，又去办公室和老师开小会。办公室门口排了一溜长队，我本来还想到老师面前露个脸呢，一看那长队，转头就走了。
尤其是孟婕，拉着胡晓玲，出了语文老师办公室又进了数学老师办公室，出了数学老师办公室又进了英语老师办公室。所有老师的办公室都被她们跑了一圈，她们还想拉我一起去呢，幸亏我跑得快。”
谢璇乐不可支，道：“你这也太夸张了。现在你总算知道妈妈们是多么不容易了吧。”
苏志文一转头，见曼艺躺在沙发上悠闲地听着他们的谈话，奇怪道：“怎么，今天不用写作业吗？”
曼艺不慌不忙道：“今天没作业。”
“这可真是稀奇了啊。”
曼艺撇嘴道：“你又不懂了吧。这个星期教育局来我们学校验收，这几天啊我们老师把我们的练习册、考试卷都收上去藏起来了。老师还特意叮嘱我们，要是有人问起我们作业多不多，我们就回答作业不多，每天只要两个小时就可以完成了。要是问起有没有补课，就说学校从来没有强制补过课，都是我们自觉自愿的。要是问起考试排不排名嘛，就回答我们从来不排名。”
苏志文皱眉道：“我们的课本上教学生诚实守信，可现实却在用实际行动给他们亲身示范如何弄虚作假。”
“爸，亏您还是领导呢，怎么这点水平都没有。这叫共赢，学生提高成绩，学校通过验收，检查组完成工作，大家互相成全。”
“你这话都是和谁学的？”
“这种话还用和谁学啊，我们班同学都知道。”
“难道就没有家长向教育局反映这种情况吗？”
这下轮到谢璇皱眉道：“平时你说起大话来一套一套的，怎么连这种问题都弄不明白。若是哪个家长举报了学校，以后自己的孩子还怎么在学校待啊。再说了，这不是个案而是普遍现象。就算你一个人反映了又能有什么结果，难道教育局就真的不知道这里面的实际情况吗？”
“爸，您可千万别当这出头鸟啊，否则其他家长非恨死你不可。别的学校都在赶课，我们不赶会被落下来的。”
苏志文忧心忡忡，道：“赶赶赶，把课赶上了，把其他的东西丢下了，就是赶上了又有什么意义。”
曼艺打着哈欠回应道：“还是等您做了教育局长，再发扬您这颗忧国忧民的心吧。”
检查来临，这几日既没有作业也没有考试，大家顿时都精神了不少。每到课间，教室内外一片欢声笑语。
曼艺见何成诚正趴在桌上写写画画，便悄悄走到他的身后，忽然大叫一声：“你干什么呢？”
何成诚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笔骨碌碌滚出去好远。
“你吓得我心脏病都要犯了。”
“你这是做贼心虚，说，写的什么小秘密？”
何成诚苦笑道：“我能写什么，不过是随手乱画，本来就差几笔了，被你一吓都画坏了。”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在画画。”曼艺吐吐舌头，翻了两页画本，惊讶道：“原来你还在画懒猫托尼啊。”
懒猫托尼是何成诚五年级时创作的漫画人物，是一只一脸呆萌的圆滚滚的猫。懒猫托尼一问世就在班里引起了轰动。那阵子，全班女生几乎每天下了课都要围着何成诚，请他在她们的本子上轮流作画。曼艺近水楼台先得月，因此她本子上的懒猫托尼最多也最漂亮。
上了初中以后，画漫画被孟婕一度严禁，懒猫托尼的身影也就渐渐落寞了。
“这几天没什么事，我画着玩的。”
曼艺喜欢道：“真好玩，你再送我几张吧。你以前送我的我那些好多朋友都喜欢，都被她们抢走了。”
成诚笑道：“你喜欢就都拿走吧，反正我画完以后也只能扔垃圾桶。不过你可要小心，千万不能让我妈知道了，否则她又要说我不务正业了。”
曼艺笑道：“要说不务正业，谁能比得上陈焕文？他最近在忙什么呢，怎么老是看不见他人影？”
“我这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陈焕文不知道从哪里又钻了出来。
曼艺对成诚道：“你还真要和陈焕文多学习学习，他也被他妈制裁了，可你看他一天不还是活蹦乱跳的。”
“制裁？”焕文不服气道：“伟大的陈焕文同学是那么容易被制裁的吗？我最近正投身于一项伟大的事业，你们想不想知道？”
“不想。”曼艺懒得看他故作神秘的样子，反正不问他他也会自己揭晓答案的。
成诚善解人意，道：“那你就说说吧。”
“你们看，这是什么？”
“手机？”曼艺和成诚异口同声。成诚奇怪道：“你的手机不是早被你妈没收了吗？”
陈焕文一拍胸脯，得意道：“所以说，陈焕文同学是不会向任何强权低头嘀。”
曼艺拿过手机嘀咕道：“这该不会是个二手的吧？”
陈焕文瞪眼道：“怎么可能，我陈焕文是用二手东西的人吗？这手机款式虽然老了点，但绝对是崭新的。”
“你哪儿来的钱啊？”
陈焕文就等着这一句呢，摇头晃脑道：“你们两个啊，天天就知道埋头学习，把脑袋都学傻了。没钱就不能买手机了？告诉你们吧，这是我贷款买的，这叫超前消费，先享受，后付款。”
“你才傻呢。”曼艺反驳道：“后付款又不是不付款，等到时候你还不上贷款，我看你怎么办。”
“我陈焕文就从不打无把握之仗。告诉你吧，我现在不光付清了这个月的贷款，就是下个月、下下个月的贷款也已经有着落了。”
“你不会去抢钱了吧？”成诚问道。
“你以为抢钱容易啊？我有那个心，有那个胆吗？我的钱，来路绝对光明正大。”
“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吧。”曼艺催促道。
焕文刚要张口，上课铃却不识趣地打响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曼艺只好收起好奇心，等着下课再盘问他。
谁知一节课好不容易过去了，老师刚喊了一句“下课”，陈焕文就像兔子似的没影了。
“这个陈焕文，又搞的什么鬼？”曼艺满心疑惑。
陆媛熙见曼艺在出神，伸过本子让曼艺看一道数学题。
“嗯？这不是程老师的讲义吗？你也去上程老师的辅导班啦？”
陆媛熙摇头道：“程老师的辅导班那么难进，我都等半年了都没有等到名额。”
“那你这讲义……”
陆媛熙也奇怪道：“你不知道？这是我从陈焕文那里买来的，30元一本。你和他不是很要好吗？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
“这个陈焕文，我终于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陆媛熙道：“他那里不光有程老师的讲义，还有好些其他的资料。不光咱们班有人在他那里买了资料，很多外班的同学甚至外校的同学都来找他买资料呢。”
眼看着又到了下课。这一次，曼艺算准了时间，抢先一步把陈焕文堵在了座位上。
“曼艺，有话快说，我还有事呢。”
“陈大老板倒卖资料，真是日理万机啊。”
陈焕文笑道：“哪里，哪里。你放心，所有的资料我早就替你留好了，免费赠送。”
“用不着！”曼艺气鼓鼓道：“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你这是窃取他人的智慧果实。”
陈焕文反问道：“我窃取谁的智慧果实了？”
“程老师。这讲义是他编写的，他就享有版权，你这是盗版，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又没有拿到外面去卖，只是卖给自己的同学而已。再说了，这些资料都是我四处搜集的，这里面也凝结了我的劳动成果，我是在用自己的劳动赚钱。”
“你这是狡辩，你这就是盗版。”
陈焕文理直气壮，反驳道：“今天上午郑老师给全班同学复印了一套练习卷，同学们也交了复印费，那郑老师是不是也是盗版？”
“那个……”曼艺的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
陈焕文趁胜追击，道：“你敢说老师是盗窃他人智慧果实吗？”
“那不一样！”
“老师是服务同学，我也是服务同学，有什么不一样？”
“反正就是不一样！”曼艺被陈焕文胡搅蛮缠一通，竟一下被他给问住了。
陈焕文见自己的“客户”已经在教室外冲他招手了，便不想再和苏曼艺纠缠下去。
“这件事回头再说，我还有事。”
曼艺扯住陈焕文的外套不许他走，一定要和他理论个清楚。陈焕文却一计金蝉脱壳，逃之夭夭了，气得曼艺只能干瞪眼。
“陈焕文，等出了事情你别来找我们救你！”
陈焕文大手一挥，自信满满，颇有风采。“放心吧，只要你不告密就出不了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