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河:第四十七话

第四十七话

玻璃疑云(上)

  我抚摸着摆在桌子上的有些破了皮的笔记本,象征性的写下了她的名字。可能是多日里再未曾练字的缘故,字迹早已显得有些歪扭与不方正。其实,这个笔记本还是很有纪念意义的,记得这是她第一次送我的一份礼物,她知道,我在工作之余,最爱的便是记录下一些东西。

  而这样的一份习惯,也使得我能尽快适应我之后的第二身份。也许,许多事情就是这样,在你还不知道前路的时候就已经为你铺垫好了一切,剩下的就只能靠微渺的你去改变了。

  在平县警局又大概休憩了一小会儿,我便开始准备动身前往下一个目的地了。动身之前,我借调了几个平县警局几个负责现场痕迹检验的专业人才,再带上邓柯,人手上基本就差不多了。而这番准备也是为我的下一步计划做安排,因为我即将前往的地方便是平县医院。

  距离上次到平县医院,约摸着已是几周前的时候了。那时,由于事故刚发生,所以出入县医院的人,可谓是络绎不绝。而当一切事故彻底善后,这里的人便稀疏可见了。来往间的,大抵也只是些小病小患的患者。

  我们一行人前往的房间是汪梅的护理室,其实这个房间自上次汪梅离世后,我便知会了医院那边,先暂时不要作为接待病人之用,因为汪梅入院之后的意外罹难,多少有点让我、包括绝大多数人心生疑窦。再加上李琴这边生出的意外插曲,更让我笃定了此事必然暗藏玄机。

  由于那时汪梅的伤势较重,所以医院便专门为她开设了一个房间用来疗养。我们一行数人抵达了汪梅生前的护理室,不过为了最大限度保护现场的完整度,我便只带了一名负责现场痕迹勘验的人员进入其中。

  我们二人戴上脚套,着手套,慢慢地观察起来现场的状态。从我的视角来看,这个护理室的内部十分的规整,并未发现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不过仔细想想也对,事故那几天,人流量那么大,嫌疑人稍微有些动静,不就自投罗网了吗?我越过护理室的中央位置,径直走向了外窗台处,门窗、窗帘、活动开关,一系列的外部设施都没有什么异样。

  我有点诧异了,甚至有些开始怀疑起当时自己的判断,这真的就是一起故意杀人案吗?不过,很快一个小细节引起了我的高度注意。进门的入口处,有一小寸玻璃,我连忙快步过去,隔着手套感受着这块极其微小的玻璃的质感。旁边的同事也看见了我的发现,也转身围了过来。

  我来回转动着这块玻璃,这块玻璃的长度极小,只有不到一厘米的样子,而且玻璃四周边缘明显有破坏过的痕迹,划痕与刮蹭的感觉很明显。

  “你觉得,这块碎玻璃会不会就是嫌疑人行凶的工具?”我转过头问着同事。

  他仔细又看了看这块玻璃,然后略微思索后说道:“按照它的出现时机以及状态来说,的确是有可能。但是,我认为,不会是直接的行凶工具,因为你看,如果是直接行凶工具的话,上面应该会残留些许被害人的血液、以及其他的物质,但这块玻璃很明显看起来很干净,没有污染过的痕迹,也闻不见任何的血腥味。当然啊,也不排除嫌疑人事后通过技术手段来处理掉了这些痕迹,不过这样做的话,成本太高,这样的可能性很低。”

  这位负责痕迹勘验的同事的想法和我有一部分的贴合,因为我也觉得这块玻璃不太可能是直接作案工具,不过,事后是否用过它,就有点待商榷了。

  我对他的看法点头表示赞同。我们又绕着地面来回巡视了一番,也许这地面不止这一块玻璃。不过,等我们将整间房屋都过目了一遍后,结果却是只有这一块玻璃。我将这枚唯一的碎玻璃装入了档案袋中,然后便和同事一起出来了。虽说这次的调查,只让我们获取了一个小小的证物,但是我觉得这已然是一个不小的突破口了,接下来很多事都会绕着这个轨迹而逐步展开。

  结束完调查后,时间便已经走到了饭点,我便叫上同事一起去单位食堂用餐。由于我并未邀约欧阳倩一同前来,好事分子邓柯便故意耸了耸眉毛,语调奇怪的说道:“哎,龙组长,你这有点不应该啊。”

  我停下脚步,疑惑的看着他。

  “你说你这,同事们你都叫上了,就单单落下一个欧警官,是不是有点不妥啊。”邓柯期待的看着我,但是我早已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说真心话,刚刚委婉的拒绝,我现在又不知道以何种名义再叫她同去用餐,多少有点不合时宜。但是,如此之多的人看着我,不去的话又有点说不过去。我只得硬着头皮,准备动身欧阳倩的住处。

  “不用叫我了,我来了。”欧阳倩满面笑意的看着我们。这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的,唯独我,只得尴尬的附和上几句。看着她时不时闪过的包含着心绪的眼神,我既无奈又觉得自己面对感情有时候时不时太反复了。

  等一顿大快朵颐后,我便立即进入了备战状态,我一连去到了许多个工作室,大致观察了一些最新的动态。

  不过我的重心却被刚刚调查的那块玻璃给彻底偏移了过去。我打算一个人再到那里去看看,也许会有些什么新的发现。没有了身边人的分心与打扰,独自一人走在这个寄宿着生老病死的地方,心里竟莫名多了一份难言的感觉。谈不上压抑,只觉得那两边翠绿色的油漆与上方洁白的墙体令人心生敬畏,好像那笔直而过的,不再是那携带着病体的人,而是拥有着与你、与我等同话语权的健康人。我们常常有些担忧、并为之摒弃的疾病,也似乎被注入了一种透传生命的枢纽,连接着你我共同的语言与未知。

  我没有选择再一次进入护理室进行探察,而是打算从外部着手。刚刚已经将内部的林林总总摸的差不多了,再进去也只会破坏内部的完整度。我半弯着身子,观察起来。这个护理室的外构与别的倒也无差,只不过门把手倒是锈迹有点多,在一阵阵的微风中可以明显的看见散落一地的锈蚀颗粒。门把手的上方是一块长方形的号码牌木板,上面赫然油印着“护理室322”。一般来说,号码牌在一些西方电影中,都有着其特殊的定义与由头,会不会这个322也是暗示着某种信息呢?不过,心里的声音很快就否定了我的认知,汪梅从列车上遇难到送往医院的途中,时间也就不过半个小时,如此短的时间根本不可能还去做这些事情的。

  这一茬被我很快翻篇而过,更往上方的玻璃栓与固定玻璃引起了我的注意。从我的这个仰视角度来看,这个玻璃栓的锁扣方向倒没什么不合常规,只不过,就是因为它太符合规矩了,我倒反而觉得它有点不太对劲,越看越觉得诡异。因为,一般情况下,玻璃栓不会动,但那天是特殊情况,医院护士、各种人员进出,不可能对这个栓子的摆位不造成哪怕一丝一毫的影响,而且我也试过,那个栓子的紧实度很低,也就是说,稍微有点阵仗,便会引起它的摆动。有人动过吗?我紧盯着这个小小的玻璃栓,不断地反问着自己。

  “啪嗒。”正当我准备看看玻璃有什么异样的时候,一声奇怪的响动令我不自觉的绕过身子,有人吗?我在心里暗自想道。我轻移着步子,一步步朝着声源靠拢过去。而这时,又是一股微凉的风吹拂了过来,在这如此密闭的环境内都可以被风灌入,看来外面今天是大风无疑了。走着走着,就这样兀自走到了尽头,而仍凭我无死角的扫视,整个长廊除了不断加大的风势,再无其他了。难道他躲进了天台?我站在走廊的尽头,对望着只有一门之隔的天台。

  先看看吧,虽说话是如此,但是内心的恐惧感却有点占了上风,平日里一个简单的开门动作,也被这种感觉影响到足足花了半分钟,才将天台的大门推开。

  三楼的医院天台看样子颇有些上个世纪的缫丝厂的构造,环绕而建的天梯,巨型水箱,时不时还有些硌脚的沥青,无疑不在说明着它的年代感。而后知后觉的我,在观览过这里的洞天后,又被这扑面而来的大风打乱了节奏,一时间,我的发丝横飞,眼角处也沾上了颗颗沙粒,视野完全被沦陷下来。不过就在这样的时刻,又是一阵刚刚的声音冒了出来。

  而且比之前的“啪嗒”声更迅速与激烈。我连忙用衣角擦拭掉眼角的障碍物,不过等我清理好后,那声音又消失了。为了防止大风再次影响我,我便从衣服口袋取出了一副无度数眼镜。有了遮盖物,风对我的影响,明显弱了很多。

  我探到了天台的中央位置,仔细的打量着每一个可能藏匿的地方,但是仍凭我找遍了天台的每一个掩体,都未曾发现任何的踪迹。窸窸窣窣的风声将本该祥和的世界压抑到了一种窒息的境地。我有些无力地蹲了下来,突然,更高处的水箱引起了我的注意,会不会藏在那。我分析着,刚刚的声源听起来极富有规律且伴随着一定的力度。所以,那必然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与本案可能息息相关的疑犯。

  不过,高处的水箱在我看来,还是具有一定的挑战性的。由于事出突然,这次我并未准备好一些工具,而且我本身还是有一定的恐高症的,不过眼前也只能克服这些心理以及生理的魔障,我好像被命运推着走的一个棋子,只能往前,再无选择逃避的机会了。

  我快步走向银色锻造的天梯处,回望着这儿时曾攀爬过的玩意,一时间万般感觉涌上了心头。闭眼,沉心,我双手张开,慢慢的握紧了那凉意十足的扶手,顶着巨大的压力攀爬着。十分钟后,我终于到了尽头。来不及多想,我勾出一根手指,便稳稳当当的立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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