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个琳
“叮铃铃……叮铃铃……”
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每次我从门口急匆匆地跑进来,快要拿起话筒时,就又断了。
人一上了年纪,腿脚不利索,耳朵也不好使了。刚从菜市场回来,搁门口捣抻那几条鱼,没有注意电话铃声,还是老邻居玉姐提醒的我。
“这半晌的,谁打的电话阿?”我看不懂来电提醒,也不会按回拨,之前儿子教过我好几次,我依旧学不会。
罢了,家里也就只有我一人,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赶煮饭,我就在这儿等吧。
“叮铃铃……”
“喂---”电话铃声刚响了一声,我就立马抓起话筒,生怕又断了。
电话那头不说话。
“这……谁啊?”我提高了分贝,对方还是沉默。可能台风天刚过,电话线接触不良,没信号吧?哦,也可能是打错了。
“妈……是我!小玫。”就在我准备放下话筒时,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
“妈,您先别挂掉,我就说一句话:母亲节快乐!”我还未开口,对方急促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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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有一个儿子,当年生下他的时候,由于难产大出血,差点儿连命都没了。
那会儿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医师直接问我老伴儿:“保大还是保小?”老伴儿不识字,按了印泥的手指久久悬在半空。
“孙子,是孙子吗?帮我留住孙子!”家婆在一旁近乎撕心裂肺地喊道。
我一下子昏厥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活着,当时老伴儿选择了先救我,所幸最后儿子也抢救过来了。
医生当即就给我做了结扎手术,说我不能再生育了,否则会有生命危险。不过我已经很知足了,毕竟也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
于我和老伴儿而言,儿子就是独一无二的宝,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我们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他。
可是,我一直心心念念想要个女儿。每次看到那些个小女孩儿,鼓着粉红的腮帮,扎着马尾辫,光着脚丫在巷子里跑,我就想过去抱抱她们。
直到那天,八岁的小玫出现在我家门口。她还算满足我对女儿的设想,除了长得不标致,但我还是很开心,我觉得自己往后的生活,应该会很完整了。
-2-
小玫是我领养的女儿,准确地说,是童养媳,将来给我儿子做老婆的。
当初她娘送过来的时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再嘱咐我一定要对小玫好。我边揽着小玫往屋里走,边忙不迭地应道:“放心放心,孩子跟了我,不会吃苦的!”
往后的日子,我和老伴儿多了一个小女儿,家里多添了一对碗筷。然而我并没有像当初那般应允的那样,让小玫过上好日子。
家里实在是穷得叮当响,三个老人,六个孩子,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其中四个孩子是小姑的,她前不久病故,留下四个尚未成人的孩子。大的刚满十五岁,小的还未断奶,孩子们的父亲迫于生计,下海经商,过年回来一次。
作为舅舅,老伴儿不能放着这几个孩子不管。家里的大事,向来都是老伴儿做主,我也不是狠心的人,便把几个外甥带回家。
这六个孩子中,要数小玫最为乖巧了。一年四季,家里日常农活儿较重,小玫都是抢着干:下田插秧、收割稻谷等,甚至比她的哥哥姐姐们做得还要好。街坊邻里都说,我白捡了块宝。
逢年过节,我都会给孩子们缝制几件新衣裳,小玫常像小猫似的在我身边蹭,帮我穿针引线。偶尔我下手太急了,不小心扎到手指,小玫都会一把将我的手抓过去,含在嘴里,又抽出来,吹气、哈气,喃喃自语道:“针儿不乖,扎我娘的手!”
每次看她一副正经的心疼样儿,我都被逗笑,你瞧,多贴心的小棉袄啊!
-3-
家里经济条件拮据,别说大鱼大肉了,有时吃番薯都觉得奢侈。老伴儿在隔壁村凿石,也是久久才回家一次。每当他回来,我都会张罗着让伙食好一点儿。
饭桌上,无非就是多了一锅比往常粘稠一些的白米粥、一盅儿白酒、一小碟子花生米、一盘咸鱼,还有几个烤番薯。
孩子们早早就敲着碗筷,守在饭桌前。只有小玫,从头到尾跟在我身后,帮衬我干活儿。
“来,你们长身体,多吃点儿!”我一一盛好粥,又将番薯分给六个孩子,他们一下子狼吞虎咽,原本给老伴儿准备下酒的花生米也很快一扫而空。
老伴儿在一旁小口小口地斟着酒,看着围坐在身边的孩子,乐呵呵的。
小玫吃了一半,抬眼望了望我的碗,空荡荡的。她停下来,将剩下的番薯搁我碗里,“娘,您也吃吃。”
我将番薯推给她,“不用,娘喜欢喝粥,今天的白米粥可好喝呢!”
“哦,那我也不吃番薯了!”小玫故作生气,把脸别到一边儿,撅着小嘴,愤愤地说了一句。
“嘿,你这孩子……”
“哎哟,孩子给你的,你就吃嘛!赶紧吃完收拾收拾,待会儿还要看看西瓜去,回来路上,看到咱家那几亩瓜田,都快枯死了,还有啊……”我还未说完,老伴儿就打断我,紧接着便喋喋不休。
“好好好,一回来就念念叨叨的,孩子都烦了,先吃饭行不行?”我见状,立马打断他。孩子们在一旁发出“咯咯、咯咯”的笑声。
小玫偷偷地瞄了我一眼,见我没动番薯,又哼哧了一声。
我拿起番薯,掰了一小半出来,剩下的放回小玫碗里,“你看,娘这样就够了,剩下的你要吃完才乖。”
小玫这才转过头来,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又津津有味儿地吃起来。
我女儿小玫,可真惹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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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把孩子们拉扯大了,又要操心他们的终身大事。
原本小玫是要当我媳妇儿的,这么多年了,其实媳妇儿和女儿,都一样了。只是儿子和小玫始终只有兄妹的感情,这关系到两个孩子一辈子的幸福,我和老伴儿也不好插手。
儿子的婚事,我不是很操心。他上城里拼搏,收入可观。随他爹,儿子性格爽朗,为人处事也受人称赞。加上这几年,家里的光景日渐变好,虽谈不上大富大贵,小日子还算过得去,我相信他能给我讨个好媳妇儿回来。
几个外甥(女),也很争气,除了最小的外甥尚在外地念书,他的哥哥姐姐都在村儿里安家,生活渐渐稳定下来。孩子们都懂得感恩,对我和老伴儿也孝顺。
倒是小玫,常年跟在我身边,为人老实质朴,还经常打趣说:“这辈子,我就跟着娘!谁也不嫁!”真是傻孩子!
每年秋季收割粮食的时候,田里是最热闹的,几乎整个生产队的人都在忙活。有不少年轻小伙子都喜欢有意无意地跑过来跟我唠嗑,实际上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我女儿小玫身上。
我时常会留心那些年轻人,总在寻思哪个小伙子比较靠谱儿,也会偷偷地向别人打听谁谁是村里谁的儿子,父母为人如何,家里光景好不好。
每每小玫知道了都会很生气:“娘,您是不是嫌弃我了?”娘怎么会嫌弃你呢?孩子,身为女儿家,你终究会是别人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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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女大不中留,说得一点都不假。
前不久小玫还在跟我抱怨,我一直催她成家,我这才消停几天,她反倒自己跟我说想嫁人了。
我高兴得不得了,搂着她说道:“小玫,我就说老黄家的大儿子少斌不错,人长得壮,又勤快,还孝顺!上次你琴姨听了也连连说好呢!哦,这少斌啊……”
“娘,我说的不是黄阿伯家少斌……”我话说了一半,小玫打断道。
我在半空中挥舞的手顿时停了下来,这小玫平时除了跟我出去干农活儿,几乎大门不出, 二门不迈的,怎么认识的其他小伙儿。
小玫似乎看出我的疑惑,许是怕我生气,反过来挽着我的胳膊肘,讨好地说道:“娘放心,他也不错!改天带回家给您和爹瞧瞧!”说罢,小玫又像儿时那般,跟只小猫似的往我怀里蹭了蹭。
我尚不做声,低下头看她,脸颊泛红,笑得很开心。这孩子还害羞呢!看来是真的喜欢上人家小伙子了,只是我还不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会不会对她好。
“要讨我女儿的,那必须得各方面都好啊!那就先认识认识。不过说好,这人啊,有没有钱不要紧,人品一定要好!至少,至少这性格得有你爹一半儿!”我说得还是有点郑重。
“是是是,娘放心,到时您瞧了就知道了!”小玫止不住的欣喜。我口头上没反对什么,可这心里头还是有些不安,小玫这么诚恳的孩子,可不要被人给骗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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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经了解,我知道了女儿看中的年轻人叫海峰,他是隔壁村子的,比小玫年长五岁。父母以捕鱼为生,小伙子则以养殖为主。要论家境,我们两家相当,这几个月相处下来,看得出海峰也是个孝顺长辈的孩子。
一开始,我和老伴儿还嫌弃对方大了些,可女儿死活就要嫁他,我们拗不过,何况海峰也对她挺好。想来小玫已经二十六岁了,村里跟她同龄的姑娘,很多结了婚,有的娃儿还跑得很溜了。
那就让小玫结吧!
小玫和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这二十余年来的朝夕相处,我和老伴儿始终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她就要嫁人了,出了这个家门,就是别人家的女儿了!
知道小玫要出嫁,老伴儿向工地请了半个月的假,我们忙着张罗她的婚事,虽说是嫁出去,可我们也要让男方看看,娘家永远是小玫强有力的后盾。
那天下着蒙蒙细雨,我早早地起来给女儿梳妆打扮,说实话我有好多年没给她编过辫子了。
小玫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虽然是我教她编的辫子,可没多久,她便学会了,还变着法儿的改编了很多发型,自此,我都不用操心她那顶乌黑亮丽的长发。
我拿着那把棕黄色的木梳子,轻轻地梳着小玫柔顺的秀发,一下、两下、三下……昨天还围在我脚边撒娇撒痴的女儿,怎么一眨眼就要嫁人了呢?
老伴儿向来是话匣子,今天却一反常态地,坐在门槛边儿,也不抽他那藏在口袋里的烟,就那样坐着看我们娘俩儿,默默不语。
我想说点什么,喉咙也像被一根鱼刺儿哽住般,发不出声,甚至有点发疼。
“嗨,爹、娘,你们二老看看我美不美?”小玫扑闪着那双不大却还算亮堂的眼睛,一会儿抬起头瞅瞅我,一会儿转过身看她爹。
“好……好看……今儿咱家小玫最好看了!比那村头的璇姐还要美呢!你说是不是啊?”老伴儿回应道,也看了看我。
在很多老头子眼里,璇姐是我们的村花,这要换平时,我准定吃醋了,可今天不知怎么地,我没心思多说一句话,心头很酸。
小玫突然抓住我的手,哽咽地说了一句话:“爹娘,谢谢你们养育了我,我以后一定好好的!”
老伴儿将脸别向一边。我身子一颤,怕孩子乱想,连忙挤出一个微笑。傻孩子,谁要敢欺负你,你尽管跟爹娘讲!哦,这么好的日子,咱应该开开心心的才对!
小玫婚后的生活,和满幸福,我悬了好久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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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近花甲,儿子和儿媳妇常年出门在外打拼,早几年,我和老伴儿就在家带四个孙子(女)。小玫也给我们带来了三个外孙,这样算起来,我的孙子(女)加起来就有七个。加上几个外甥的孩子,就是儿孙满堂。我跟老伴儿这一生也算圆满了。
逢年过节,大家欢聚一堂,满屋子的孩子跑来跑去,村里的人都说我有福气。可不是嘛,以前的日子虽苦,也熬过来了!看着身边这么多的孩子,这都是我们生命的延续、家族的希望啊!
后辈们都很孝顺,常常带孩子来陪我们。老伴儿几年前就不再接别村儿凿石的活了,偶尔还会在自个村里揽点杂活儿做做。每被儿子和媳妇儿知晓,都会被训一通。儿子说,现在我们只管享福就好。
我原本以为,这样平淡而温馨的生活过完,我这一生,也算圆满地完结了。却不曾想,我的晚年,还要受生活沉重一击,而这,竟是因我那疼爱了数十年的女儿小玫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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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小玫一声招呼没打,留下三个孩子,跟着另一个男人,踏上了去外省的火车,而且扬言不回来了!
女儿婚内出轨的事,一下子在整个镇传遍了。海峰没出面,倒是亲家母,像发了疯似的找上门闹,说我和老伴儿品行不端,才会有这样的女儿!
起先左邻右舍闻讯后都不敢发言,不久便像约好似的,一窝蜂地往我们家涌。
“看看,看看,你养的好女儿!哎哟,就这样跟人跑了!”
“这是不是一时鬼迷心窍啊?你二老也别多想,小玫多规矩的人呐!”
“啊婶唷,女儿这样你都不管的吗?”
“唉,家门不幸啊!也许,小玫想通了就回来了呢!”
“……”
一下子,各种言论从四面八方袭来,或谩骂、或嘲讽,连安慰的话都夹杂着几丝鄙夷,老伴儿不想回应,关起门来,拒待见任何人。
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三个可怜的孩子,妈妈突然弃他们而去了,孩子该有多伤心啊!我想去看看我那几个可爱的外孙,被亲家母拦下了!她说这样伤风败俗的媳妇儿不要也罢!而孩子跟我们这边,一定要断绝来往!
兴许亲家母还在气头上,可我怎么也想不通,这好端端的女儿,怎么就出轨了!
短短一个月,我们两家都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儿子担心我们二老,每天打好几个电话嘱咐我们好好吃饭。
我们劝不回女儿,她在电话里只有一句话:“娘,我爱他!我要跟他生活,没有他,我活不下去!”这样笃定的语气,就跟她当年死活要嫁给海峰一样。
“两口子有什么事情,你回来好好说!你的孩子呢?你就这么走了?你简直枉为人母!”老伴儿紧紧抓着话筒吼道,脸上青筋暴起,嘴角抽搐着。
“孩子……孩子慢慢会长大,我……唉,以后再说吧!”小玫在那头欲言又止,她前两天说明,其实这两年跟海峰相处得并不和谐,她怕我们担心,从来报喜不报忧。
事已至此,我也无暇顾及自己作为母亲,不够关心自己的女儿了,我只希望她能先回来,孩子在等她。
“好,你想走!走了就别回来!当我们没你这个女儿!”老伴儿暴跳如雷,重重地扔下话筒,蹲在墙角,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烟头散落了一地,火苗跳跃了几下,忽地又熄灭了。
-9-
不久,老伴儿病卧在床,儿子和媳妇儿立马赶回来护理。打了半个月的点滴,中西药也吃了很多,就是不见起色。
“爹,咱上医院查查吧!”儿子和媳妇儿催了好几天,老伴儿一直推脱,“有什么好查的,这人老了就生病!不顺心也病!去了算了!”
“要不,我再打电话劝劝小姑……”媳妇儿接上话。
“别管她,让她待在外省,永远别回来了!咳咳咳……”老伴儿情绪一上来,就咳个不停。一旁的儿子忙着递水,狠狠地白了媳妇儿一眼,示意她别再多嘴。
我怎么会不知道老头子在想什么呢?我一声不吭,养了这么个不顾大局的女儿,我这造的是什么孽!
老伴儿的身体每况愈下,原先还以为是小病,养养就恢复了。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身体,我才意识到儿子和媳妇儿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我也开始劝他上医院查查,“老头儿,这么多年了,啥事都是你作主,你就听我一回,咱上医院看看,有专业的治疗,也让孩子们安心呐!”
到底是老夫老妻,老伴儿还是听了我的话,跟儿子去了医院。
可这一查,带给我的却是另一个打击:胃癌。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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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伴儿在医院待了十来天,手术做不得,存活率几乎为零。我和儿子思前想后,还是带他回家了,我不想承认,回家,是为了准备后事。
“唉,死老太婆,我这不还好好的吗?整天哭哭啼啼做什么?你别再打电话给那个不孝女了,她不回来就算了……”老伴儿靠在床头,举起那双枯瘦的手,轻轻地抹掉我的泪水。
死老头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只有我知道,好多个深夜,他说梦话,嘴里都不停地念叨着小玫的名字,他又怎么舍得让小玫一个人在外呢?他最喜欢的外孙女儿是欣宜,就是因为这孩子长得最像小玫啊!
我天天以泪洗面,陪伴了大半辈子的老伴儿,就快离我而去了,而处了数十年的女儿,也悄无声息地离开。
儿子和媳妇儿轮番给小玫打电话,小玫给出的回应,让我一度怀疑那是不是我一手带大的女儿!
外面的人骂得很凶,他们都在骂我养了个不孝女!确实不孝啊,就连告知她的爹生了重病,希望她回来看一眼,她都觉得是我们编造出的骗她回来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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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两天就过年了,村子里一片喜庆热闹的景象。大红色的灯笼、大红色的对联、花花绿绿的新衣裳,还有响彻云霄的锣鼓声……
我看了看那飘荡在家门前的白色布条,十分刺眼!
老伴儿还是没能熬过这个春节,他走了,在一个冬日暖阳的下午,我那会儿正跟儿子、媳妇儿在贴对联,贴了一半。
老头子走的前一天,躺在床上,努力撑着那双疲惫的眼,不断地跟我念叨着,小玫做的鸡蛋饼,香脆可口。他一边说着,一边吧唧着嘴巴,好像真的吃上了那巴掌大的鸡蛋饼一样。
老伴儿出殡那天,所有的亲人都来了,连亲家母也让三个外孙过来送行,唯独小玫!
她在电话里哭着说赶上过年,买不上回家的火车票。我才不管是什么理由,不孝女!老头子到死,都走得不安详!我恨她!我宁愿没养过她!
很多年以后,我都没接到小玫的电话,一听她的声音我就摁掉,她后来不敢直接打回家来,都是通过我的儿子、媳妇儿或孙辈来向我问候。
好在几个孙子(女)也慢慢长大成人了,他们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像以前那般吵着闹着找外婆要妈妈。
小玫经常会寄钱回来,我一分都不花,全部拿给外孙。村里人的说辞渐渐变了:“这女人,还知道寄钱回来,算她有良心!”
虽然我口头上说着,她一天没回来,做的所有一切都是虚情假意!可是一有她的消息,知道她在外平安,还是心安了一些。
毕竟,她曾是我的女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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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蹉跎,又是一年清明节,我扫了扫老头子墓碑上的灰,拨了拨坟头草,搁旁边坐下来,“老伴儿啊,你已经离开十五年了,我们都有曾孙了……小玫……”
起风了,坟前的沙土被扬起,是老伴儿吗?你来看我了吗?还是我刚刚提到那个不孝女小玫,你生气了呢?
听说她过得不是很好,转眼那个被我们捧在手心里疼的女儿,现在也到不惑之年了。
儿子最近才告诉我,小玫的胃也不好,已经磕了几年药了。我记得她出嫁那天,你跟她说,出门在外,哪里磕着了碰着了受委屈了就告诉我们,累了就回家来。
这么多年,她独在异乡,不累么?怎么就没想过回来看看我们呢?
我也快八十了,这路是不是也快走尽了呢?你说我会不会也跟你一样,带着遗憾走呢?
“啪嗒!”一滴白色液体掉了下来,融进泥土里,我分不清,那是汗,还是泪……
“妈……是我!小玫。”就在我准备放下话筒时,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
“妈,您先别挂掉,我就说一句话:母亲节快乐!”我还未开口,对方急促地说道。
“小玫,你什么时候回家?”这一次,我心平气和。
“呜呜……”小玫忍不住哭出声。
我紧紧握住话筒,老泪纵横。
十五年的煎熬,够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年,但我不想带着遗憾离开!
小玫,娘早就原谅你了!你依然是我的女儿,十五年了,你还不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