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连的海滩尽是石滩,没有沙滩。小时候踩过的沙滩,原来都是人工铺的,海水经年潮汐,沙子不消几岁就被带走了。后来大概是成本太高,除了少数几处,大多海滩再没人愿意操心铺沙子了。
石滩很诚实得硌脚,海水很诚实,并不是蓝哇哇,皆是墨色,于海风下皱皱巴巴,偶尔闪着光亮。
海港总有各式塔吊、机械,远远看去也不觉得大,一个个瘦骨嶙峋却很有力气。小货轮一般走得慢悠悠,披着阳光,时间大概是被浪一波波拍慢了。我长长久久地等,极目远望,把小货轮望得更小,它们却总不能在我眼中消失,好像我视野的极限被慢性子的货轮一点点拉远,远不知其处。传闻中,这星球的海水都是相连的,从这里起航是能到达各洲海岸,可这么大大一滩海水,谁能担保在其中到底能去了哪里。是否有另一些时空,我的眼睛会被一艘艘航轮拽过去,只要目光长久跟随,就能见到。这里的天并不总是蓝的,那里是否是别的颜色,怎么看都新鲜。
海边有些书店、咖啡、饮品云云,来的顾客都是衣着光鲜,墨镜遮了半张脸面,多是附庸风雅,拿了电脑或是书,一杯咖啡且半天下不去,皆是拍照摆设。这个时节天气初热,条条洁白的大腿再是耐不住了,有甚裙子短得使浑圆屁股若隐若现,我便忙把盯着天边小轮的眼睛拽回来,重新聚焦。这些飘来飘去的裙摆,青春嫩白的肉体,以及使人浮想联翩的隐约线条、形状,叫人再不去胡思乱想,只心无旁骛。
待女子们都坐下,这些心魔才皆散去。而更耀眼的白,是偶尔飞过的银鸥,这是我最喜爱的鸟,全因曾经同样一个岸边下午,太阳浓郁,大群银鸥略水而起,打我头上飞过,每束羽翼皆在收集太阳,衬着天蓝,光明无比。那是美好的瞬间,小轮拉长了空间,鸟羽凝住了时间,是真正的诗,从不拘泥于人类言语,以世间“实体”赤裸相待。可你仔细瞧瞧银鸥,长了鸭嘴、鸭脚,收起翅膀圆润一团,可爱异常,真是好鸟。
我不甚理解生活为何这般苦涩,海水咸,咸大了便也是苦,海水于意象也是美好,也是哀苦。所有的起点、所有的终点,都是人类眼里的海水,是你爱恨万载的,是它波澜不惊的亿年如常。
我想海岸都是下午,无论清晨或是夜里的寒凉,白天里的炙烤,都在岸边被一波波浪潮拍成只属于下午的节奏。这节奏是存于人类的感知,不同的时间、地点、人物各有其节奏。上班的地铁公交是一般节奏,每餐饭食是一般节奏,家里闲坐是一般节奏,可在岸边,什么大得过海水,什么都是海水的节奏,与之相容的只叫作下午。
我爱这样的下午,所有不快都从了海水波波音律,就也溶在碧波万顷,试看可否还有些其他时空。
2017.05.17 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