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一座幽静的小山上,一栋房子孤零零地伫立着。一只活泼的狗狗欢腾地追着小球,却撞见了一楼正在进行的一场对话。它就像个社交恐惧症患者,瞬间僵在原地,然后灰溜溜地逃回了楼上。
访客是一名大学生,她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更深入地了解这所房子的女主人——知名作家桑德拉。桑德拉的作品广受读者喜爱,她的穿着打扮和自信谈吐,都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强势。
女学生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采访桑德拉,但这时,楼上却传来吵闹的音乐,这是桑德拉的丈夫萨缪尔的作为。
桑德拉并未对丈夫的做法表现出明显的不满,但在吵闹的音乐中,桑德拉和女学生难以继续交流,她只好中断谈话,结束今天的采访。
女学生离开后一段时间,外出遛狗的儿子丹尼尔回来了,他的眼睛有严重的视觉障碍,第一时间并没有发现异样,反倒是自家的狗狗,发现了躺在血泊中的男主人。
警方迅速抵达了这栋被寂静笼罩的房子,法医鉴定,死因是头部创伤。至于创伤是如何形成的,有三种可能性。
一是死者意外坠落撞到,但地面上满是积雪,地面旁边的小棚子上也没有任何碰撞到的痕迹,这个可能性不大。
二是死者遭到了蓄意谋杀,有人用钝器打打了死者的头部,然后被人从楼上推下,从现场的情况判断,这个可能性较大。
就是自杀。
桑德拉目前是嫌疑最大的人,但她告诉律师,大概在半年前,她曾发现萨缪尔醉醺醺的倒在地上,而他旁边的呕吐物中有很多白色小块,像是未消化的药物,现在看来,那可能就是丈夫第一次自杀未遂。
得知这个信息,律师很高兴,但检方那边已经找到了足以起诉桑德拉的证据,他们发现萨缪尔的硬盘里,居然有一段夫妻争吵的录音,而录音时间正是萨缪尔死亡的前一天。
律师要求桑德拉毫无保留地叙述她与萨缪尔的过往,桑德拉这才将她的婚姻故事娓娓道来。
桑德拉是一个德国城市女性,萨缪尔是一个法国人,但他们却相识在伦敦,那时的萨缪尔刚在大学任教,意气风发,内心充满了对文学的热情和渴望。
而桑德拉对萨缪尔一见倾心,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很快便携手步入了婚姻。
但命运却在这时跟他们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丹尼尔4岁那年,萨缪尔因为沉迷于写作而疏忽了去接儿子,结果丹尼尔遭遇了一场交通事故,视觉神经受到了永久性的损伤。
萨缪尔为此内疚不已,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抑郁之中,两人的财政状况也每况愈下,为了节省开支,萨缪尔决定回到老家法国。
在法国,周围生疏的语言环境让桑德拉倍感无助,而萨缪尔的写作事业也停滞不前。他的才华仿佛被命运之手扼住了喉咙,无法释放。
这便是二人的过往。
庭审的大幕缓缓拉开,控方因证据不足,将矛头直指桑德拉的私德。双性恋、婚内出轨,这些劣迹如同一把把利刃,悬在桑德拉的头顶。
而桑德拉声称萨缪尔患有抑郁症,起初是由于丹尼尔的车祸引发的,后来则是因为搬到法国后,桑德拉的小说一部接一部地出版,而萨缪尔却陷入了创作的困境。这种鲜明的对比,让作为家庭中男性角色的萨缪尔倍感压力,焦虑不安。
半年前的一天,桑德拉还发现丈夫服用了大量药物,疑似自杀未遂。
庭审进入第二天,控方抛出了一枚重磅炸弹——萨缪尔硬盘里的录音。这段录音将夫妻间的恩怨情仇展现得淋漓尽致,同时也是全片的内核,导演通过二人的口角,叙述出这部电影实际想要探讨的内容。
萨缪尔首先抱怨时间不够用,希望桑德拉能分担家务,以助他实现写作梦想。
桑德拉却认为这是萨缪尔是作茧自缚,没有哪个作家因为家庭就无法写作,并且,她认为自己受到的干扰明明更严重。
她不远千里跟着萨缪尔来到法国,面对人生地不熟的环境,陌生的语言,都只是为了减轻萨缪尔的负罪感。
萨缪尔却对此并不领情,如果不是萨缪尔专心照顾家庭,桑德拉也不会有时间专注写作,并且,他还指责桑德拉剽窃了他的创意。
桑德拉坦然承认,但她也解释是在萨缪尔放弃那本书的情况下,她才进行了借鉴。
萨缪尔话锋一转,又把矛头指向桑德拉的强势做派,认为她总是把自己的习惯、节奏、方式强加给自己,甚至是二人亲热的方式。
这一话题无疑触动了桑德拉的痛处,丹尼尔发生意外之后,萨缪尔便不再与桑德拉发生关系,这也解释了桑德拉为何会出轨。
尽管她的出轨对象是女性,但这依然给萨缪尔带来了伤害,桑德拉反驳那是正常生理需求,可萨缪尔不接受她的解释。
萨缪尔的话语愈发尖锐,直指桑德拉的行为对儿子丹尼尔造成了伤害,这一指控瞬间点燃了桑德拉的怒火,接下来夫妻二人贡献了一段超长的台词表演,这段极其精彩,也值得国内的导演们反复观摩学习。
桑德拉先点出了萨缪尔的困境,她认为萨缪尔只是为了给自己失败的人生找一个替罪羊,他的牺牲、他的退让都只是为了给自己自尊心找一个空间。
萨缪尔继续用丹尼尔做武器去攻击桑德拉,说桑德拉太过严厉、太过刻薄,而桑德兰解释这是因为儿子需要照顾他的情绪,萨缪尔总是用自己的负罪感绑架着丹尼尔,所以丹尼尔需要说那些话来抚平他的情绪。
随后,二人的口角升级到行为,大打出手,但桑德拉说,二人的行为并不严重,萨缪尔疯狂地用拳头击打墙壁,所以桑德拉并没有受到任何严重的伤害。
丹尼尔几乎没有视力,只能靠听觉去感知,而这段录音对他而言,伤害最是严重,他从没有想过,父母之间的隔阂会如此深刻。
由于没有实质性证据,庭审暂时结束,下次庭审,丹尼尔将被召到证人席。
嫌疑人和证人是母子关系,为确保庭审的公正性,法官将指派一名看管住进桑德拉的家里,但丹尼尔却表示想一个人待着。
桑德拉心碎得无以复加,但丹尼尔让母亲离开,只是为了验证自己的一个猜想,一个关于父亲死因的猜想。
丹尼尔给狗狗喂了药物,狗就出现了昏迷不醒的情况,幸好看管人员及时发现并采取了紧急措施,才救回了这条无辜的生命。
这个事件却让丹尼尔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猜想,他回忆起半年前的一天,狗也曾出现过类似的昏迷不醒的情况。
当时,他并没有在意,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正是因为狗狗误食了父亲的呕吐物,如果他的猜想成立的话,那么父亲的死因就有可能是自杀。
庭审继续,丹尼尔先是把他给狗做的实验讲了一遍,随后丹尼尔坦言,他之所以那么相信父亲自杀,是因为有一次父亲带着他和生病的狗狗去看病。
当时父亲说狗有一天是会死的,丹尼尔要做好心理准备,如今看来,父亲的话仿佛是一语双关,他口中说的很可能就是他自己。
事实上,影片中狗狗的形象确实在隐喻着萨缪尔,狗狗初次登场,撞见了采访后僵在原地,随后逃回楼上,这种行为与内敛恐惧的萨缪尔如出一辙。
丹尼尔的证言打开了庭审的僵局,桑德拉被当庭释放,夜幕降临,桑德拉回到了寂静的房子中,丹尼尔似乎已经睡着了,但当桑德拉把儿子抱回床上后,丹尼尔却主动开口攀谈。
影片的最后,桑德拉躺在床上,狗狗趴到了她的身边。
《坠落的审判》是第76届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棕榈奖获奖作品,除此之外,其他各类大奖也拿到手软,我个人来看,即便把近五年的片子放到一个赛场同台竞技,该片也依然是我心目中的最佳。
该片探讨的是近几年最热门的一个话题--两性关系,夫妻之间的角色、权力、牺牲与付出,都在互联上被置于显微镜下,成为了公众讨论的话题,似乎夫妻之间一定有一个人牺牲得更多,另一个人需要在婚姻中承担“恶人”的身份。
在传统观念的沉重帷幕下,男性的职能更多是事业,而女性的职能更多是家庭,但影片却巧妙地将传统男女性的职能进行了反转,妻子桑德拉在二人之间的关系里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理性,她的小说一经出版便大获成功,支撑着家庭的财政,丈夫萨缪尔却似乎被困在了家庭的琐碎之中,他的情绪敏感多变,如同漂浮的羽毛,轻微的拨动便会翻转。
如果不是这种刻意的性别反差设计,该片阐述的内容可思考性,可能会大打折扣。
片名中的“坠落”二字同样是一语双关,不仅是简单交代了撒缪尔的死亡,某种程度上,也是指代二人关系的坠落崩塌。
萨缪尔的死亡真相最终也没有在法庭上得到解答,但死亡的原因,我们或许可以从影片中阅读到,他长期以来积压的失落与愧疚才是杀死他的原因。
站在一个男性的角度,他不能让桑德拉为自己失败的人生买单,但作为夫妻,他又觉得妻子不应该是一个局外人,而这,也正是两性关系中最难得到解答的部分。
传统社会观念上,一个家庭的丈夫作为主要的经济支柱,他会觉得是自己的劳作养活了家庭,他付出的已经足够多,他承担着工作中来自上司下属、晋升、就业等等的压力,他的焦虑更多来源于家庭之外。
而妻子更多忙碌于家务、后代养育,这些日复一日重复的内容,同样把妻子困住,她也会疲惫、会焦虑,而丈夫在这个过程中所担任的角色可能就是--局外人。
事实上,萨缪尔的设定,可能就是为了让男性代入妻子这个角色,他的处境就像很多家庭妇女甘愿为家庭进行更多事业上的牺牲,那丈夫是否就应该为妻子的选择而买单?
影片中的桑德拉从法律意义上来讲,或许是无罪的,但从某种层面上来理解,她又必须为萨缪尔的死亡负责。
这部电影没有直接给出处理两性关系的答案,或许是因为下定义的方式更像是在往你的脑子里灌输观念,而它想传达的,是一个可供思考的问题。
那么,你的想法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