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中23-1青年屈原的吶喊
山鬼 天寒地冻也不凋零(上)
《山鬼》:屈原的自画像
山鬼落单了,穿过幽暗的竹林登上山头,进入云雾的缭绕。石兰(香草)和杜若(香草)气质,却等不到思念的人,因此心里风雨交加,环境也一阵「雷填填、雨冥冥、风飒飒、木萧萧」。
楚人神鬼不分,这位山鬼(巫山女神)像鬼吗?明明就是有血肉、充满感情的人!没错,《山鬼》是楚国人屈原的自画像。他拒绝搓汤圆,被放逐到一个死胡同-- 环境是空旷的溪水河谷,同伴是狰狞的石头和树木。
这高尚而独立的人格,虽然又孤单又伤心,却保持顽强;即使走进死胡同,照样要坚持下去。最后他竟然融入这片荒寒,激发出一股奇异的美感,跟心里的坚持互相辉映。
原文「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读「披」、披戴)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读「地」、斜看)兮又宜笑(适合微笑、笑容迷人),予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花纹)狸(读「离」),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读「披」)石兰兮带杜衡(杜若、香草),折芳馨兮遗(赠送)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艰兮独后来。
表(独立、突出)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流动)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语助词,无义)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降雨)。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君思(思念)我兮然(肯定)疑(怀疑)作,雷填填(轰轰)兮雨冥冥(昏暗),
猨啾啾兮狖(读「文」、长尾猴)夜鸣,风飒飒(读「萨」、风声)兮木萧萧(落叶声),思公子兮徒离忧。」
译文「山谷里隐隐约约有个人影,身形窈窕,披薜荔,女萝腰带。
绝美的眼睛能放电,却急着向远方眺望。
她是山鬼,住在竹林的幽暗里,终年看不见太阳。
辛夷车飘荡着桂枝旗,赤豹驾驶,花狸追随。
披戴石兰和杜蘅,跋涉道路的颠簸,终于来到山顶。
云气在脚下翻腾,神灵吹来细雨;
明明是白天,却出现夜晚的景象。
山鬼散发出杜若的气息,在松柏树荫下啜饮山泉。
摘下花朵,想送给思念的对象,但公子有没有惦记我?
雷填填雨冥冥,猿声的凄厉穿透夜晚;
山风飒飒落叶萧萧,两地暌违真让人忧愁。」
《橘颂》:走向更高更远的境界
登上不平凡的巅峰
湖北秭归是个不平凡的地方-- 长江三峡终点站,面对山的陡峭和水的澎湃,一个不平凡的楚文化区块在这里发祥了。
战国时代,孟子在华北活动,庄子和屈原则在华中活动,这两组哲学家代表两种文化。屈原不是普通人,而是楚王的同姓贵族,出生在最吉祥的日期-- 寅(读「银」)年寅月寅日。
父亲为他取了美好的名「平」和字「原」,希望他的人生像平原那样宽阔而顺利。名象征天,字象征大地,生辰象征人类的最佳状况,屈原本来可以终身平庸平顺,享受高来高去的尊贵。但他拒绝随波逐流,宁愿攀爬人生的坎坷,因此注定要登上一个不平凡的颠峰。
赫赫楚国 掉了魂
春秋时代,华北身为世界核心地带,完全不讲礼貌,把华中套上南荒的称号。楚国面对环境的荒凉和人的踩踏,并没有灰心或停留在原点;它决定要做到「今天的我,你爱搭不理;明天的我,让你高攀不起。」
奋斗几个世纪,从首都地区(西湖北)出发,用八爪章鱼的姿态向四面扩充,吸收并且超越了华北文化,发展成赫赫楚国。
楚国跟周王朝(春秋战国)同时出生,同时灭亡。战国末期,楚国已经七百多岁了,正在如日中天呢,却被腐化的权贵拉扯,直接掉了魂进入晚年。
镁光灯的焦点
屈原面对局势的困难,从青少年时期就不肯悠悠忽忽,坚持以国家兴亡为己任。贵族教育素来不马虎,屈原对自己更严苛,不但吸收了当地的华中文化,也勤奋地咀嚼诗书,吸收了华北文化。
这位年轻人不是普通的年轻人,又聪明又有胆识,懂得兴衰变化的道理,精通天文地理、农业历法和文学艺术等等,走到那里都成为镁光灯的焦点。
十八岁进入中央政府,担任文学侍臣。怀王也发现他不是普通人,而是大文学家的雏形,就要求他加入游猎随从队伍,负责在宫廷宴会上赋诗。这高来高去的生活盖高尚,但不可能有实际作为。
高帽子、长宝剑,特立独行
屈原写下著名的《橘颂》,夸奖橘树(又香又甜、有才干有成果,比喻他自己)坚定而顽强(坚贞),天寒地冻也不凋零。
这种人格特质,哪会愿意和稀泥搓汤圆呢?从青年时代就铁了心,要对抗恶势力;特地穿上独创的行头-- 高帽子,长宝剑,披挂花草和饰物,散发出逼人的香气。
屈原不需要递名片,画像也不必标注名号,远远望过去就能辨识身份。这特立独行的行头昭告天下:「滚滚浊世没有人了解我,但形象、机遇都是小细节,我照样要走向更高更远的境界!」
原文「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带长铗(长剑)之陆离(琉璃)兮,冠切云之崔嵬。
被明月兮(明珠)佩宝璐(美玉),世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驾青虬兮骖白螭,吾与重华(帝舜,有双瞳仁)游兮瑶之圃(玉产地,指仙境)。
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齐光。」
译文「从幼年就套上特立独行的行头,现在年华老去了,志气却没有衰竭。佩光彩闪烁的长剑,戴高耸入云的帽子,背后披明珠,胸前挂宝璐。
滚滚红尘没有知音啊,照样要奔向更高更远的境界。驾驭青虬白龙,跟帝舜游历瑶圃(仙境)。
攀登昆仑山,采食美玉花朵,跟天地同寿、日月齐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