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菁菁,《小学语文里的情感,审美与人生》
“我们说童言无忌,后来因为各种规约,人慢慢不愿意说真话了。在低年级的课堂,孩子大都乐意说话,往往妙语连珠,可是当他们进入写作,言语中得了星星就慢慢干涸。学生作文里呈现出两大普遍问题:一是缺乏表达冲动的无感症;二是缺乏真情实感的妄想症。”
精神家园
王崧舟的书房里顶天立地都是书,超过6000册。
(惊人的数字!我平均一天看完两本著作,并能够彻底吸收运用,整理完读书笔记和读后感,日夜不休的坚持十多年,才有望达到这个数目!)
王崧舟不管,继续直言:“你的课,没有情!没有情,语言只是一种苍白的符号,教学呢,就是一种冷漠的训练。面对这样一片至情至性的文字,老师,你怎能无动于衷呢?”
“麻木的“有条理”!冷漠的“写清楚!”铁石心肠般的“懂了吗!”和“懂啦!””王崧舟受不了这样的‘零度教学。’他推崇《文心雕龙》的作者的话:“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玻璃了情感的语文不是语文,让人爱不起来。
“我不想羞羞答答地遮掩自己的这份感动和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王崧舟也是流着泪走下讲台的,“我渴望与学生一起分享这份心灵的湿润和战栗。”
“我们常说: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们把逻辑重音放在了‘一千个’上,其实逻辑重音还可以放在‘哈姆雷特’上,‘哈姆雷特’是什么?是‘共感’。学古诗文的价值在文化传承,首先要去把握这种共感。”
“一字一词都落实到具体事物上,结果就会使诗的意境全失,兴味索然。这样的考证、新解,即使不是牵强附会,夜视仪牺牲诗的艺术为代价的。”
余光中,《听听那冷雨》:“杏花。春雨。江南。六个方块字,或许那片土地就在那里面。...只要仓颉的灵感不灭,美的中文不老,那形象,那磁石一般的向心力必然长在。”
陈小奇,《涛声依旧》:“流连的钟声,还在敲打我的无眠。”
《枫桥夜泊》算不上传世经典,但他的夜半钟声勾起了人们的另一种心情,那是曾经被尘世蒙蔽、被功名掩埋了的一种内在的宁静和澄明。
语感锐敏
《枫桥夜泊》,愁绪容易理解,“钟声”背后的宁静和澄明似乎就很难了。
《庄子》,“太仓稊米”即大谷仓里的一粒米,形容人和物处在无限的时空中极其渺小。
“情感”和“审美”被高效和安全的解读取代,文本背后活生生的作者和他们所想要传达的真切的人生和情感体验就消失了。
孩子们怎么可能没有生活呢?除非他们没有活过。
语文老师给这篇文章搭了一个大大的叉,写上评语:“你成了狗,你的爸爸妈妈不就成了狗爸狗妈了吗?记住,世界上根本没有鬼。”可是王崧舟说,他要给这篇文章打90分。“在成人世界中,科学家、公安是有意义的,但在儿童世界中,自己成为狗从而保护妈妈,这才是他生命的意义。这是一种多么纯粹,多么富有想象力的情感表达啊!”
(赞同。我首先是一个人,其次我才是一个中国人,一个社会人。后天规约过度限制我们的自由意志,而唯有感觉应成为我们的意旨。我最讨厌有人拿陈规来压迫我,自己没有半点本事,在妒恨他者的灵性自由罢了。)
“真感觉,真性情就是作文的意义所在。”
周国平谈写作:“对于我来说,人类历史上任何一部不朽之作都只是在某些时辰进入我的生命,唯有我自己的易朽的作品才与我终生相伴。我不祈求身后的不朽。在我有生之年,我的文字陪伴着我,唤回我的记忆,沟通我的岁月。这就够了,这就是我唯一把握的永恒。”
“写作是对人生的二次建构。我们去追求真情实感的写作,意义远超过了一门学科技能。”
钱理群讲文史哲教育:“你们将倾听对人生万物宇宙万物深切的关怀与深邃的思考,对彼岸理想美好的想象和热情的呼唤,对此岸人的生存困境的痛苦的逼视、勇敢的揭露;你们将触摸集中了人世大智大勇的高贵的头颅,融汇了人间大悲悯大欢喜大憎恨的博大情怀和博大心胸;你们讲在有声有色有思想有韵味的语言世界里流连忘返,通过美的语言,窥见的是美的心灵,美的世界。这是一个燃烧的大海,你不能隔岸观火。你必定要把自己也烧了进去,把你的心交出来,与这些民族的乃至人类的精英,一起思考探索,共同承担生命的重与轻...总之一句话,使人及人的世界更美好,这就是一切文学、艺术、历史与哲学的创造及其被接受的最终目的。”
(近来恰好见过几句类似的论调,摘录于此。
韩炳哲,《倦怠社会》,p97。“人并未为工作而生。工作的人是不自由的人。在亚里士多德看来,自由人是那些无需顾虑生计、摆脱了其束缚的人。在他面前有三种自由的生命形式可供选择,第一种生命用于享受美的事物,第二种用于为城邦施行善举,最后一种是沉思的生命,通过探索那永不消逝者,而停留在永恒的美的领域。因此真正的自由人是诗人、政治家和哲学家。”
韩炳哲,《倦怠社会》,p98。“fair的双重含义表明,“美”和“公正”最初是同一个概念。公正被认为是美的。正义和美之间存在着特殊的通感关系。”)
培植“善根”
为他们的人生涂上一抹温暖的底色
张洁,《我盼春天的芥菜》。“精神的苦难比物质的苦难更为可怕。”
“你最终要为自己读。读出自己,读成自己。”
“...这个时候,他不是在理性地思考,而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加以体验。”
“但那毕竟属于别人的生活,别人的体验,跟你的生命毕竟还是隔了一层。”
纳兰在《渌水亭宴集诗序》描绘过自己的家。但是,王崧舟也不愿把这个“故园”原封不动地搬给孩子。
他让孩子们带着各自的生活经验、阅读积淀、生命体验和审美幻想,把他们自己脑海里的“故园”写下来。
从根本上说,孩子们描绘的正视他们自己心中的故园。“把自己放进去,这是读活的第一步;读活的最后一步,是让自己活出来。”王崧舟希望,一首《长相思》能让孩子们的情感变得更丰富、更细腻,心灵变得更纯粹、更高贵,人生变得更温暖、更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