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
其实还是蛮惧怕黑夜的,怕黑夜的寂静,怕黑夜的无助无依,怕黑夜的空旷深远,怕黑夜里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怕黑夜里的神秘传说,怕黑夜太长等不到黎明,怕黑夜的疏影淡月,怕黑夜里的愁云恨雨,怕黑夜过去,一切物是人非……说到底还是心理作用。
每当黑夜降临,无形的担忧与惧怕就会袭上心头,悬一盏可以调节明暗的小灯陪伴,方可安心入眠。人心的脆弱,有时真的是连黑夜都不敢碰触的。然而,即使明明知道是心里作怪,可还是无端惧怕黑夜的黑,总感觉黑天黑地的,不安全,不踏实,不自在,渴盼总是有阳光多好,哪怕有一丝光亮都是安慰。
听朋友说失眠的痛苦,整夜眼睛明晃晃的,毫无一丝的睡意。听亲人说不能安眠的烦躁与焦虑。心里不免常想,白昼奔忙,夜晚安眠,疲惫忧愁烦恼不快,熟睡中消减,人之必须必需。一个可以静静安眠的好觉,可以让人头脑清醒,神智舒缓,精神振作。而真正失眠时,才真正理解了失眠的痛苦与焦躁,也真正观察到了灯火中的黑夜。现代人的失眠或许与这无黑的夜或多或少地有关联吧!
说是黑夜,其实也只是窗帘之内的黑夜,只是时针指到零点的代表,只是时间上的“夜”的黑夜。没有夜的深沉,没有夜的幽黑,更说不上夜的漆黑静寂。小区门口长长的LED条屏闪烁的亮红,照亮宽敞的大门口,也穿过阳台玻璃透过窗帘的缝隙,射进室内,夜里显得有些刺眼。街道上不时疾驰飞过的车子,在冬夜的寂静中,呼啸着近了又远了,偶尔发出的刹车声,刺耳惊心。列队的大车的轰鸣声,感觉彻夜不断,不再孤单的路灯,再也体会不到夜的黑暗幽静。身在江湖身不由己,这黑夜的黑与静岂是我们可以控制得了的。郊远尚且如此,闹市街口的人不知道怎么享受这黑夜赐予的美景。
想起冰心奶奶的《小桔灯》,一盏随心随意变换而成的粗线条的小橘灯,就可以照亮山中黑暗的夜路,就可以照亮小姑娘心中的光明。
想起张金厚老师《听夜》里描写的乡村的夜。静静的黑,漆黑一团,从容的,细腻的,纯净的夜。还有“你和夜的彻底的相融,夜是夜,你也是夜”。
想起那时候老街的夜。夏夜微风习习,没有喧哗没有嘈杂,夜仿佛凝固了白天所有的动静,只有闪闪发光的星星眨巴着眼睛,静静地望着三界。一场新雨过后,院子里果蔬鲜嫩的气息混杂着泥土的香味飘入鼻息。那大自然的味道,小院子里也能嗅到。秋天的夜,露水浮地,秋鸣声声入耳,像是就在自己的床底下聒噪。夜的黑暗宁静被那秋鸣打破,却也有一份伤感的秋日私语。冬天的夜晚,月光朦胧,洒落一地的清冷,窄窄的街上,静悄悄的,飘散的寒冷与漆黑的夜相融合,一支手电筒就可以照亮跟前的、远方的路。
想起二姐家半山腰农舍的真正的黑夜。在院灯室灯都熄灭后,山腰瞬间闪入寂静与漆黑,田不见了,树不见了,屋不见了,猫猫狗狗也不见了,只听见自己站立黑暗中,异常清晰的呼吸与心跳,茫茫黑夜,深不见底,万籁俱寂,有多久没有感觉到真正的黑夜了?
亘古的黑夜,至公天下,夜未央,九州同眠。月色如水,星辰闪亮,天地和谐,花好月圆,允你一世晴空,许你一世星辰,浪漫情怀,诗意盎然。
而今,黑夜不再是黑的夜,有了昼夜不息的霓虹,有了LED的侵扰,感觉不到满月的玉辉,察觉不到繁星的光芒。为经济服务的大车队,不分昼夜地奔跑,为民务实的私家车随时待命;有了随时可以观看的电视节目,有了24小时服务的便利超市……各种各样光声的变化,装点着无黑的夜。前街走到后街,甚至都不需要自带明灯,手电筒早已悄无声息地淡出了人们的生活,手机电筒随时陪伴,却也无用武之地,黑夜的街,光影交织,一点都不黑。黑夜不再漆黑,黑夜不再孤独,黑夜再不是黑夜。或许就是这不息的光,影响褪黑激素的分泌,进而影响睡眠质量。
忽然间有些期盼黑夜,渴望真正的漆黑的夜晚了!挂一帘厚厚的雪尼尔,辅以专门遮挡光线的涤纶混纺,再配置一个遮光加热的眼罩,创造一个属于感觉上的黑夜,感受一下真正的漆黑的夜晚。
黑夜来了,却也失去了感受晨曦微光自然唤醒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