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
我只是想讲一个故事。
读过的书里面,问最喜欢哪本是很难以选择的。
但如果问,最喜欢哪一本的开头,一本自然是《双城记》:“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而另一本,是《了不起的盖茨比》里面,菲茨杰拉德所写的开头:
“
我年纪还轻,阅历不深的时候,我父亲教导过我一句话,我至今还念念不忘。
‘每逢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他对我说,‘你就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
”
以这样一句话开头的这部小说……起初觉得普通的要死的一句话,后来却渐渐地成了我人生的座右铭之一。
不评价,我只会讲故事。
认识一位L先生,这位先生的故事是有一点复杂的,这是一个有些难于讲述的事情。
十年之前,在一起玩了很久的游戏里认识的姑娘,大学毕业直接从成都到北京,说从此我要在这里工作。收到消息的L先生,当天在校园里从下午坐到傍晚。那时他研究生刚刚毕业,和姑娘说起过留在这个城市上班。他结婚很早,家乡有妻有子。
从此他们一起逛街,一起吃饭,各自把做不完的工作,拿回家里一起做,好像世上不再有别人,外面的别人都和他们不再相关。那时候他们都没什么钱,与物质无涉地开心着。
那女孩子爱吃雪糕,受了凉会肚子痛,爱喝咖啡,却又总是半夜睡不着。于是每次吃雪糕,或者喝咖啡前,总是小孩子求申请似问他,“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仿佛这事情影响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似的。他就总是板着脸,一本正经说不可以。
一些年后,他总是为此而后悔。他觉得自己是为了表示对对方的控制,而不是为了她的健康、她的快乐这样回答。他说“如果她会因此得到一些小快乐,那是一件多么好的事,可惜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我忽然觉得人为之后悔的,往往不是大事,而是一些微妙的小事,一些别人听来会发笑的小事。大是大非说过就算,但是这样一支雪糕的小事会令我们痛苦。
他们仿佛在无人的岛上,与所有的人都无联系:世界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他们。一些是别人。
但是两年后,女孩想要一个温暖、安全的窝,而这里就出现了问题。最后,女孩子决定放弃,一个人跑回成都。
他请假追过去,作为工作几年没什么钱的人,带着700块钱追过去,一路站票火车站到成都,不买食物,到了地儿买了两份早餐,敲女孩子的房门,想给她和她的新男朋友。他知道里面有一个男朋友。他只是想与她见面,想与她说话,至于见面,说什么,怎么说,全然没有思考。
如果事后总结,或许说,想听她亲口说,“我不爱你了。”然而是否是想听如此,其实也没准儿。门始终没有开,或许是命定如此,他只是一定要来但却不知为何相见。
女孩子门牌号201。他在楼下面待了七天,七天里窗帘深掩。偶尔他觉得窗帘掀了一角,有人从里面往外看。七天后他上了天台,在天台边儿来回转了一下午,下来之后就买了回程的车票。
后来的日子,他蓄过长发留过胡须,玩命工作开过公司,从过良也泡过妹子。但这终于和旧事无关,完全没关系了。
这个故事给我带来的影响是——我不想用道德去评价它。道德的审判没有真正理解我们每个个体的成长环境和成长经历,也不会理解我们内心的过程和冲突。
例如那个雪糕的事情,一个人会为这样的事情难过,这不是道德的范畴里面的事。于是我并不评价,而后沉默。我只是不懂得,并接受了我不懂得这个事实。沉默是:我不拿它取乐。
咨询中心的环境里,也总会遇到各式的“畸人”,对自身也是一个考验。
例如说,今天遇到一个姑娘,她28岁,和一位有妇之夫恋爱,怀孕之后,男方各种哄骗她将孩子打掉后,随后就全面拉黑,人间蒸发;遇到的另一次恋爱也是这样。于是她遇上了这样的评价:“你为什么总遇到这样的事情呢?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啊。”
这样评价她的人,再理所当然地嘲笑她。这其实比所谓的“坏人”更坏,坏人只是在“用她享乐”上利用了她一次,这样“道德完善”的好人利用了她两次:在批判她的时候满足了自己的道德感,在与她的互动里又满足了自己“恶”的一面的取乐。
心理咨询的工作当中,尤其会遇到各式的人,我们首先能做的就是“不评价”,不评价是不代入自己的立场,不被出生环境、个人观念的区别影响……
还有什么比寻求失乐园却仍被论断更伤心的事呢?就像卡夫卡笔下的《审判》一样没完没了。有了“好”“坏”的分别心,也会去审判自己,也很难与自己与他人建立真实的联系。
我们“使用”道德,是使用道德将“坏人”如毒品般当成取乐的工具——这是以成熟道德为标杆的人,几乎仅有的与内心的“恶”进行连接的方式:通过扮演审判者,接近自己的本能。
这个“恶”是我们每个人内心都固有的,起初我也在隔离它,但是慢慢意识到与它连接的重要性。
与自己内心的“恶”发生连接。听听它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