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睡梦里。醒来,我的周围没有了。
他们趁我的酣眠,把我移动方寸。睁眼的片刻,我的世界没有了。这眼前,是他们的制造,与我何干?
我大吼且叫骂,但仍不知是谁的创作。我把天开一个洞,也不能有改变的。
临了,我静下。我不信我先前的大境,我梦中的真景,不会有一点的存留。我去搜寻。
我发现了我的迎春花,残藤败叶。我侄女梦书的小杏树,只剩断桠。我走向苇园,我姨挖的泉眼还在,老柳还在。
他们没有能力阻断春天罢。再过一个或几个春天,一些东西就又回来,兴许更好的。
我怕什么?
一家的逃难,忽然的敌机扔下炸弹,最小的儿子倒于血泊,他去扑打蝴蝶远离了父母的大队。
飞机还在远近的山间呼叫。这个早夭的孩子,他的父母和兄姊有悲伤的机会吗?他们能拖了这小的遗体,不去逃命吗?
那样的时刻,哪里还容人性,只有本能在行走。悲伤没有机会,生命真如断草,都经考验达到极致了。
悲伤也无法延长,不必延长。
横扫百里的行进里,山川大野给人许多。个体的悲欢没有意义,整体的运动里不念单个的得失。谁家新坟,谁家新婚,这院杏花开,那院窑洞塌,都只是一隅。外面,大道呼呼,只管奔命。
还需什么是非正邪,嚷嚷惶惶里,谁管谁呢?
我们几乎没有资格悲伤,再大的悲伤也只是一段传说。最大的悲伤是亡国之痛,但只是后人感慨的由起。有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做的一切除了所谓的成仁成义,只是为了自己的心罢。心到了。
文天祥,袁崇焕,杨靖宇,他们认识自己吗?
达人知命,有几个达人呢?敌对的两大阵营,真的是一边全错,一边全对吗?这边的领袖是那边的民贼,两边的人众真的认真想过吗?
必然有所投的阵营,才能说烈士的血,说雪压的荒原,说到战阵和屈从,说到沃野和沟谷,说到白骨和宫殿……
说说只是说说,活着还得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