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肃盯着手机，看着新闻标题《流星变陨石，摧毁建筑工地，场面混乱！独家消息不看后悔！》下的那张配图。图片是一张俯拍图，看样子是无人机在远处拍的。严肃看到黑暗的背景下，火光像打翻了的颜料，抹出一道刺眼的色泽。图片极其模糊，听说现场被军队封锁了，连无人机也飞不进去，只能在极远的地方拍下这么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但严肃依然死死盯着那张图片左下角的角落看着，那是一条公路，从失火的建筑工地延伸出来，路上堵满乱七八糟的车辆，但没有光，基本上看不到什么东西。只有两个影子，在照片的左下角，几乎是两个暗点，但严肃知道，那是两个人影。他觉得这两个人影很奇怪，乍一看，两个人都只是在公路上走着，没什么奇怪的，但严肃隐约觉得有些违和感。他盯着看了很久，直到两眼发酸，终于知道自己所感觉到的违和感在哪里了。

两个人影的脑袋，错位了。一开始，严肃还以为是拍照的时候不平稳，造成成像错位，但旋即他便否定了这种看法，因为在同一个取景范围里，其他的景物都很正常。以那两人的轮廓看来，两人的脑袋几乎是往后仰了九十度。也就是说，这两个人，是折了脑子在前进……

严肃不寒而栗，手臂上浮出一片密集的鸡皮疙瘩。他立马往下翻，报道还写到陨石还掉落在了其他地方，每一个陨石掉落点都被军方封锁了。他点开评论，许多人开玩笑说军方是要独占陨石资源，才那么火急火燎的赶到现场，将其封锁。但严肃知道，这一切没有那么简单。严肃点开新闻网站，想要看看有没有其他的相关报道，翻遍所有版块都没有找到，一刷新，发现方才还在看的报道已经被删除了，主页又是那些娱乐头条，猎奇新闻。

严肃关掉屏幕，从床上下来，打开门走了出去。现在已经是凌晨五点了，太阳从天的那一边探出了头，光洒了出来，给整个世界镀上一层金黄色的皮肤。严肃站在走廊上，靠着栏杆，往昨天流星坠落的方向望去。冲天火光早已经消失，只有四处的星星之火还在点着。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臭味，像是腐烂的动物尸体，混杂着令人作呕的馊味。严肃竖起耳朵，清晨很宁静，几乎没有什么噪音，但严肃在这看似平静的声音中分辨出一种十分熟悉的声音——枪声。

很远很远传来的枪声，被距离稀释了无数倍，传到严肃这个地方，基本上就是如同蚊呐。但严肃还是听出来了，那种独特的声音，带着死亡气息的声音。街道上不见人影，几只鸟儿从斜南方飞过，扯出几道黑线的弧度。然后，严肃听到那枪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严肃看到了一辆装甲运兵车从城东大道开了出来，先是一个墨绿色的点，接着这个点越来越大。近了，严肃看到，车开得歪歪扭扭，有士兵打开车窗探出身子，装甲车上的机枪手吼着死死扣住扳机，向车后猛地开枪，枪口喷着火焰，远远看去，整辆装甲车就像是长了喷火尖刺的墨绿刺猬。

然后，装甲运兵车一个急转弯，车轮在柏油路上急速摩擦，发出恐怖的刮擦声，伴随着一声巨响，装甲车侧翻了好几个跟斗，撞上了路边的一栋楼，巨大的冲力使得整辆装甲车如同一发炮弹，几乎撞穿了那栋楼，牢牢地嵌在一楼的店面里。

紧接着，严肃往另一个方向望去，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景象。

无数的“人”从城东大道的另一个方向涌了出来，像是一群喷涌而出的蛆虫。他们身体残破，形体扭曲，身上往外淌着脓水，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却多胳膊多腿。他们嘴里发出怪异的嗥叫，以极快的速度往前奔跑。但是更让严肃毛骨悚然的是，这些“人”的畸形丑陋，溃烂不堪的脸上，居然都带着笑。严肃的脸一阵煞白。

他看到，几个浑身浴血的士兵从装甲车上爬出来，边开火边往后撤。但那群“人”飞快地逼近，速度极快。

睡眼惺忪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口，看到眼前的景象，一脸懵逼。

一个带着黑眼圈的男人看着即将接近的“人群”，问身边的人：“怎么了，大早上的，这是啥？丧尸游行？CosPlay？”周边的人都摇头。

士兵们朝天开枪，大声吼让人们后退，几近歇斯底里。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黑眼圈男人很快就知道了，这到底是什么。

“人群”一路怪叫着冲到了人群中，像是海浪，席卷而来。围观的人群一下子被吞噬了，甚至连一个水花都没有溅起，方才还睡眼惺忪，津津有味围观的人群，一下子被吞噬得无影无踪，只有偶尔被争食而被抛洒的残肢断腿，提醒着人们，这里刚刚有一群活人。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人群惊声尖叫着后退，四散溃逃。

“是丧尸！是丧尸啊！”

“不是说建国之后不许成精吗！”只言片语很快就被吞没了，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尖叫，呼救，哭嚎。

严肃站在栏杆上，浑身冷汗，呼吸急促。他看到被包围的士兵们聚成一团，疯狂地开火，然而尸群依然旁若无事地靠近。然后，严肃看到了一个士兵掏出一颗手雷，对着自己的战友吼着什么，战友们吼着回应，于是，他拉开了拉栓，把手雷扔到了脚下。

爆炸声，烟雾，火光过后，尸群们一拥而上，争食着被炸得四处飞溅的尸体。

愣了很久，严肃的脑子才反应过来，士兵们的吼叫才被他捕捉到。他分明听到他们高声吼道：“弟兄们，像个爷们一样死去，也不要变成这些行尸走肉！”

“来生还做兄弟！”

“兄弟！”

严肃一阵恶心，他看到有人举着手机拍摄着，鼓捣了半天却喊着：“怎么没法上传！怎么没法上传！”

严肃知道，上面正在封锁消息，他也知道，现在，一刻也不能迟疑。

尸群四散往有人的地方移动，像是密密麻麻的蚁群，出发去寻找新的食粮。

不再犹豫，严肃转身进了屋。他从柜子里翻出自己的防水涤纶背包，虽然还是九月，但他还是取下那件黑色连帽风衣，胡乱穿上。他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鲱鱼罐头，一整包条装的巧克力，装上一壶水。他在自己狭小的公寓了转了一圈，忽然疾走到床边，从床底拉出一个箱子。这是他的工具箱，单身一人，严肃基本上会干各种活计，电工水工泥瓦工，熟能生巧。他从工具箱里取出一把六角扳手，掂了掂，点点头，再从一旁的常备医药箱里找出一些必备的药品。然后，他拉上拉链，拉上兜帽，系紧了鞋带。

然后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住了许久的公寓，看了看自己的床，狭小的厨房，逼仄的浴室，竟莫名地笑了一下。严肃打开门，戴上耳机，他感觉头皮一阵发麻，他看到有丧尸正朝自己所处的位置狂奔而来。耳机响起音乐，严肃深吸一口气，飞快跑下楼，一手撑着低矮的墙体，从院子翻了出去，捡小路向北疾跑。这座城市是呈条带状，依河而建，既然丧尸们从城东而来，证明城东已经不安全，而城东路直通城南路，往南出城，估计不可能。而这座城市只有南北两条出城的路，向北，是最大的机会。

到处都是慌乱的人群，到处都是呼喊，尖叫。各式各样的车堵在路上，喇叭声此起彼伏。严肃看到一个身材有些肥胖的男人被一群年轻人从车上拖下来，西装外套被扯掉，衬衫被扯掉几个纽扣，露出一大片充满脂肪的肚子。那人开一辆路虎，车上载着一个一脸惊恐的女人，后座上坐着一个拿着iPad的男孩。看来是一家人逃难。年轻人把男人从驾驶座上拉下来，男人被拉倒在地上，旁边的几个人上去给了他一顿暴揍，男人抱着头打滚，一边滚一边大喊：“你们不可以这样！这是抢劫！这是抢劫！”年轻人丝毫没有理会，如法炮制，把副驾驶上的女人，后座上的孩子都扯了出来。一行人爬上车，一路刮擦着，直接撞上花圃开上人行道，撞了几个人，飞驰着开走了。

看到人行道可以这样走，堵在路上的车纷纷效仿，油门加大，引擎轰鸣，一辆辆冲上人行道，却立马堵了个水泄不通。车辆横插竖插，把所有能堵的地方都堵了。

严肃看到那个女人抱着自己的孩子，失声痛哭。男人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扔到地上，疯狂地踩着，一边踩一边叫着：“傻逼们！那车是遥控的，没有钥匙的！你们开！你们没有这遥控你开个鸡巴！”孩子一个劲地哭。

这时候，有人发出惊呼，只见几只丧尸歪着头，以难以置信的速度飞快地从路的那头奔来。人们疯狂地叫喊，往前逃，但是路都被车给堵死了，于是人们纷纷爬车，但逃跑的速度被限制的很低。那个被抢劫了的男人抱过妻子手里的儿子，也向前跑去。但他一跑起来，儿子的iPad就掉在了地上，儿子惊呼，使劲挣扎着，竟然挣开了，往回跑去捡自己的iPad。那孩子捡起了地上的iPad，朝自己的父母挥手，刚要喊什么，身后的一只丧尸，咧着嘴，猛扑上来，张开血盆大口，一嘴就咬掉了孩子的脖子。孩子的母亲尖叫着喊着我的儿子啊！往回跑，男人一时失神，竟没有拉住，很快，那女人也被扑倒，男人流着眼泪往前逃跑，但是同样没有跑出几步，只见一只趴在地上用四肢爬走的丧尸一个飞跃，跳过几乎有十几米的距离，直接将男人扑倒。

人们更加疯狂地尖叫，越来越多的丧尸在靠近，而人们却寸步难行。一个接一个的，不断有人被丧尸扑倒，被啃食。有的人被啃得支离破碎，也有的人晃荡着支离破碎的身体，爬了起来，扑向另一个人。

形如地狱。

严肃爬过一只倒下来的绿色垃圾箱，往左侧的巷子狂奔而去。巷子不长，严肃却好像经历了一个世纪的时间才跑过巷子。一出巷子，却被一行人拦了下来。

领头的是一个民警，穿着制服，双手握枪，上唇留着浓厚的胡须。大概五十岁光景，肚子略有些凸出，但眼神犀利。这位老资历民警，带着几个年轻点的民警，还有一群手上拿着各式工具充当武器的年轻人，人人脸上一副肃穆的表情。

“让我过去！”严肃低声说道，话里有一股狠劲。

“那边情况怎么样了，暴动还在继续吗？”老资格开口问，身后的人一字排开，显然严肃没有回答是不打算让他过去了。

“如果你把这称作暴动的话，那恐怕会比你所想的严重几十倍。”严肃拉了拉兜帽。“我劝你们快逃吧，情况不是你们所能想象的，现在让我过去。”

“我就说了，是丧尸来袭吧！”严肃朝说话的人看去，他看到一个穿着一件黑长风衣，又瘦又高的男人。严肃觉得这人打扮得就像是去拍电影的，又像是刚刚从某处漫展的cosplay现场跑来的。男人化着妆，脚上穿着一双黑皮靴，手里端着一把冲锋枪，但严肃知道那大概是假的。

“队长！我们去杀了那群狗娘养的丧尸吧！”男人端着枪，雄赳赳地喊着。

“我不是你的队长，王二柱！”

“我不是王二柱！我是慕容绝言！从现在开始，以前的王二柱已经死了，站在这里的只有丧尸杀手慕容绝言，冷酷，高效，来去如风！”

严肃脑海里浮出了一个词，中二。

警察队长听了直摇头，他抬手示意放严肃过去，然后清了一下喉咙，大声喊着：“同志们！现在形势非常严峻，是时候轮到我们人民警察行动起来了！让我们去会会那些所谓的丧尸暴徒！”然后他转头对那些手里拿着各种武器的杂牌军喊：“现在，就留给我们这些专业的吧，大家赶快去避难吧！”大家一听，叽叽喳喳，不想散去。警察队长朝天开了一枪，把所有的叽叽喳喳给枪毙了。于是人们纷纷散去，一会，只剩下自称慕容绝言的王二柱。

“王二柱！你怎么还不滚！”

“真正的丧尸杀手从不临阵脱逃！”

“你就是个傻逼！”队长爆了粗口，不再理他，带领着队员们，从严肃来的路前进。

严肃沿着路跑出了很远，这是一条沿河而修的路，严肃停了下来喘气，然后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枪声，不一会儿，他就看到穿着黑风衣的王二柱疯狂地向自己奔跑而来。

他一边跑，一边喊：“救命啊！救命啊！”

严肃看着他，念念有词：现在，你是王二柱，不是慕容绝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