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我都还没有出生,用母亲的话讲,不晓得在哪里打旋风呢!早春的一天,三个小妮儿出现在北方的一条街上。
她们穿着厚墩墩的棉袄棉裤,春天的风硬着呢,如果某个小妮儿回过头来,脸蛋极有可能是红扑扑的,还有冻皴的痕迹。她们的一只小手插进裤兜,或者缩进袖子里保暖,另一只小手露在外面,负责揽住臂膀,搭牢肩头,攥紧衣服,任谁一看就晓得,她们是好朋友。
中间的小妮儿个头略高,棉袄袖子有些破烂,头发也比较凌乱,可是她很有大姐范儿,搂着两个妹妹,这个架开双臂的姿势不是很得劲,她不得不腆着肚子走路,腰身也有些扭曲,腿脚都显得不大利索的样子,不过压根儿没关系,她心里欢喜着呢,用这个姿势从街头走到街尾,再往返一个来回,她也是愿意的。
右边的小妮儿就稳重利索多了,棉袄棉裤都像模像样,大小合身,除了袖子上有点污渍,可能是抹了鼻涕什么的,除此之外,浅色碎花小罩衫还是挺干净的。这个小妮儿略胖,应该是吃得比较好,家里伙食不错,或者是个独生女也不好说。她的左手紧攥着小姐姐的棉衣,把那棉袄领子都扯低了,生怕她跑了似的。
左边的小妮儿一手插进裤兜,有点牛哄哄的架势。她的发型最讲究,头顶梳了一个朝右歪倒的小辫子,这样即使有风吹过,头发也不会乱糟糟的,不像中间的小姐姐,那头发跟烂草窝似的,都能摸出个蛋儿了。这个小妮儿除了一件花罩衣,外面还套了饭兜,罩衣是保护棉袄不被弄脏,饭兜则是保持罩衣的干净。
仨小妮儿,走在春寒料峭的街上,在有风的日子里,那里通常尘土飞扬。她们走着,商量着一些重要的事情,棉鞋底在沙土路上发出响声,也有些小石子被踢飞,一辆自行车从远远的路口出现,街道安静,风停下来,偷听她们的悄悄话。
原来她们打定了主意要先去小铺子买玻璃罐儿里的桔子糖,她们刚刚把几张皱巴巴的压岁钱凑在一起,用冻红的小手数了又数,刚好够每个人嘴巴里含上一块,口袋里再揣着一块。
嗦着糖,还要去河边玩一会儿,捡几块石头丢进化冻后的水里,同时看看柳树底下有些什么新的变化,地皮里又钻出了什么草,那块石头底下她们埋的宝藏还在不在。
她们打算再添些新的玩意儿进去,就放糖纸好了!上次埋藏的是在河边捡的几块小玻璃,这次再放进去三张糖纸,我的天啊,真是太多宝藏了。
她们唧唧喳喳地计划着,语气还挺严肃的,嘘,小点声,小姐姐提醒到,可不能让别人听见了。
她们实在太专注了,不知道身后有个举着相机的法国摄影师,虽然听不懂她们在嘀咕些什么,可是被她们亲热又认真的样子吸引住了,摁下了快门,记录了这个打动他的瞬间。
摄影师名叫马克·吕布,这张照片拍摄于1957年的北京寒街。
这张照片也被认做为久远前的我们仨,从左至右依次为二胖,大胖,三胖。群里的聊天背景也是它,久远前没说完的话,没玩够的游戏,现在依旧继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