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慕
“0753，封教授将会于三小时后到达会议室，在此期间，我希望不要出现任何纰漏。”
“好的长官。”
有着一头乌黑长发的女人收起耳边的接收器，别回胸前，她回身看向屋内穿着同样衣服，发色却各异的人们，他们屏息等待着眼前面容冰冷的女人，给出下一步指令。
“按照刚刚的城区划分，行动。”
话音刚落，下面的人动作统一地伸出手，按了下胸前的徽章，原本穿着的银灰色制服变成了各色服装。
台上的女人看着他们四散而去，也按了下自己胸前的徽章，一个金发碧眼穿着火红长裙的性感美女出现在眼前，她今天的目标，是西城区的一个老旧酒吧。
三个小时后是凌晨四点，她不明白为什么封教授每次出现都是这个时间，不过，她需要加快动作了。
与朴实陈旧的木门完全相反，酒吧里面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摩尔星员通过大选之后，酒吧一类的场所就被彻底禁止，它被认为是滋生罪恶的温床。这是他们城市唯一的一所酒吧，想要进来需要通过层层考验，遵守城市规则的人，会被永远拒绝在外。
0753读取了一个犯人的脑电波，大概了解到进入这里的规则，并在最后一天找到他们的网站，用所有违背她认知的答案获得了一张入场券。答完题，当她想要查找IP地址的时候，网页突然被删除，一次次刷新，也只有硕大的NOT FOUND在上面挂着。
“嗨，美丽的女士，第一次来？”
她皱眉打量着身前穿着粉色衬衫，还开了两颗扣子的男人，难道老师没教过他绅士如何穿衣吗？忍着强烈的不适感，还是给出了一个微笑。
“是的。”
“我叫艾瑞克。怎么称呼？”
“我叫琳达。”
“琳达反过来就是达令，真是个好名字。”
双方心照不宣得笑起来，在这里，所有的身份都被抛开。持续不断的音乐声中，0753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似乎也舒缓了许多。
她坐在吧台边上，看艾瑞克跟女调酒师旁若无人的调情，不一会端了两杯海蓝色的液体走过来。
“琳达，祝相遇。”
艾瑞克举起杯子，向她致敬，0753举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同时在这期间大概分解了下杯子里面的成分，酒精、樱桃汁、汽水和柠檬。
她笑着抿了一口，味道很不错，由于工作要求，她已经很久没有喝过酒了，上一次，还是在执行任务之前。一杯后，她又让服务生拎了一打酒过来，艾瑞克轻抚杯身，一脸玩味地看着喝酒如喝水的女人，也端起了杯子。
看了眼调酒台上的电子钟，她还有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0753把酒喝光后，抓着手包俯身靠近艾瑞克，呼出的气息打在他的耳廓上。
“请问，洗手间怎么走？”
对方显然把这当成了邀约的暗示，眼神炙热得带着她穿过人群，来到一个有些昏暗的小巷子，上面挂着的标识牌子十分低俗，但对于发情中的男女却是一剂猛药。
0753在对方叫着“达令”扑上来的时候，十分利落地敲晕他，将人藏在门后，伪装成喝多了的样子。随后摸摸耳环，打开识别系统，所有被隐藏的结构都浮现在眼前，走了大概十几米左右，右手边出现一条细窄的楼梯。
她谨慎地看看身后，确定没人跟踪，这才脱掉高跟鞋小心地走上去。这里跟前面嘈杂的舞池完全区分开，一片寂静中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种感觉让她想起最后一次任务，在敌人走了之后，她忍着身上的伤痛，扒开同伴的尸体，努力地爬行着。从那之后，她再也无法接受与其他人同行……
“哐当”——东西落地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回来，她站在一扇门前，透过缝隙往里看，一只掉落在地的杯子缓慢地滚了两下便定在原地。
“0121，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艾利克斯。”
“你们还真是执着，就算改了名字，烙在你身体里的代号这辈子都抹不掉。”
房里传来一个男人嗤笑的声音，0753摸摸自己手腕内侧的号码，这是从出生就刻在骨子里的。
“那又怎么样，我在上面纹了一个新的名字，代表着重生。”
“你撞破了他的计划，所以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被流放追捕，我很奇怪为什么他不直接杀了你？”
“不要试图打听这些，你要做的就是帮我，这次之后，我们两讫。”
“好。”
对话终止，长久的沉默后，皮鞋摩擦过地板的细微声音传了出来，0753迅速地钻进旁边的房间，从夹缝中看到一晃而过的背影。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她确定没有其他声音，才慢慢打开房门，从来路返回。躺在门后的粉衬衫男人还在那里，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些什么。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给他扎了一针，随后0753整理了下裙子，轻轻晃醒他。
“艾瑞克，你怎么在这睡着了？”
“琳达？我怎么躺在这了？”他睁开迷蒙的双眼，表情困惑地看着眼前娇艳的女人。
“你跟我说要来洗手间，我等了你四十多分钟，你还没回来，我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可能是刚刚喝得有点多。”他摸摸有些酸痛的后颈，估计是摔在地上的时候撞到了。
“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有点事要先走，你自己可以吗？”
她把人扶起来，靠在旁边的洗手台上，面上略有些焦急的看了眼手表。艾瑞克有些惋惜，在临别前，他握住对方的手轻轻吻了一下。
“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你。”
“好的。”
0753觉得手背好像被蛇爬过一样，泛起一阵冰凉，她抽回手，转身急匆匆地穿过人群，走出了大门。
来到会议室的时候刚好三点五十八分，她已经换回自己的模样，一头浓密的乌发下面是一张冷淡白净的面孔，与刚刚金发碧眼的性感女人截然相反。
对上摩尔询问的眼神，0753轻轻点头，得到想要的信息，原本不苟言笑的摩尔难得露出一个笑脸。
酒吧的内部结构图她已经发给查理，估计现在那所酒吧已经被清理干净，那个叫艾利克斯的男人也被抓起来了吧，只是又连累粉衬衫了，或许她不应该把他叫醒？
“封教授，欢迎你的到来。”
0753收好思绪，转头去看那个久闻大名的封教授，不应该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吗？怎么会是个看起来不过三十岁的小伙子。
“摩尔星员，哦不，摩尔星长，很高兴见到您。”
这个声音……0753刚刚放松的脊背变得僵直，艾利克斯？
“封教授同意把刚刚研制出来的武器首展设在我们这里，对此我们感到十分荣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封教授的视线总时不时从她的脸上扫过。为了迎接封教授，他们所有人员都被安排到各个城区，确保不要搞出乱子，但谁能想到，他们迎接的人，就是个最大的乱子。
封教授将手中的长方形箱子放到桌子上，里面装着的就是最新研发出来的武器，据说威力极大，只要一颗，就可以摧毁一座庞大的城市。
“在首展前，我要给大家看点资料片。”
0753试图提醒摩尔，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从手背传来的麻痹感瞬间袭遍全身。看着封教授熟悉的笑容，她突然想起粉衬衫临别前曾亲吻过她的手背。
这混蛋！
资料片前半段是武器的模拟试爆，看着被摧毁的模拟城池，摩尔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屏幕在此时却突然卡住了，随后一段模糊的影像跳了出来。
坐在镜头正对面的是摩尔，旁边还坐着几位参选的星员，除了摩尔，其他几位的脸色都算不上好看。
“我们要建立的，是一个绝对文明发达的国度，那些生活在底层的渣滓就像恶心的蟑螂一样，要被彻底消灭掉，只有出身高贵的人才配生活在我们的国度。”
“摩尔，人不应该按照出身被划分等级，底层也有品德高尚的人，而身处高位，也有自私贪婪的人。”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所谓消除渣滓只是你的借口，来清除一些绊脚石，你真正要做的是发动战争，而委员会是绝不会同意的，所以你……”
画面到这里便停止了，偷拍被发现，那个微型的机器人被踩得粉碎。可是这段影像却被艾利克斯同步到了电脑里，所以摩尔没有直接找到并杀死他，反而像猫捉老鼠一般，逼得他反抗。
只要他污名远播，而摩尔又顺利登位，树立许多正面形象，那么艾利克斯被以暴力武装的罪名处死后，就再也没有人会相信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或者他同伙说的话。
摩尔慈爱地抱着孤儿的照片还贴在身后的墙上，与视频里满脸戾气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0121？你竟然还活着。”
“我不仅活着，还将这段视频传给了委员会和星际法庭，包括你的律师，这样他好有时间帮你研究开脱的证词。”
“我们是罪权国，出生起就被人烙上了耻辱的代号，我想发动战争，只是为了让下一代不要再这样屈辱的生活，这样有错吗？”
“不要为你的私欲冠上这么大义的名头，你想发动战争只是因为你是狂热的战争分子，如果真的想摘下罪权国的名头，应该想办法进入星际委员会，在占有一席之地后，向委员会提出解除申请。”
“天真的小子，你以为那群高高在上的人会听你的？”
“发动战争的后果，你想过吗？成功未必会洗刷罪权国的耻辱，但失败，赔上的可是所有人的性命。”
“人生总要一搏。”
“那我宁愿用更文明，也更安全的方式，毕竟我们是文明之国，不是吗？”
艾利克斯嘲讽地看着眼前抿嘴不答的男人，他前天的演讲里，还大肆表达了对文明之国的更高向往。星际委员会的人来得很快，他们将摩尔的星章摘下来收好，用星锁拷住他的双手。
路过艾利克斯的时候，摩尔仿佛刚刚回过神，挣扎着向他挪去：“为什么你没有死，明明……”
“因为你派去的小可爱，实在是太好骗了。”
他看着钉在原地的0753，想起刚刚穿着红裙的尤物，觉得还是这样顺眼得多。艾利克斯把人扛在肩上带回了酒吧，等她能活动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一拳挥过去。
“不愧是进过军队的，速度很快嘛。”艾利克斯躲过这一拳，顺势扣住她的手，猛地一拉，把人捞进怀里。
“放手。”
他的手抚过女人的胸口，停留在心脏的位置，与他不同，这里一片冰冷，虽然一直在有规律的跳动着，可完全是机械性地重复，仿若钟表一般。
“很难想象，这里居然是一颗机械心脏，需要像给齿轮一样上机油么？”
0753突然停止挣扎，他怎么会知道？艾利克斯笑着放开她，“你最后一次执行的任务，还有印象吗？”
那次任务，他们被瓮中捉鳖，就像是埋伏好了在等他们一样，可偏偏不痛快一点直接杀了他们，只有在他们有异动想要离开的时候，对方才会开枪，这种戏谑的态度激怒了其他同伴。
她待在下面，看着爬上去的同伴一个个摔下来，血顺着温热的身体流进土壤，形成诡异的纹路。当她和仅存的同伴一起爬上去时，子弹贯穿了两人的胸口，是他挡在了前面，替自己挡下了大部分的弹药。
不知道过了多久，上面传来有人离开的声音，她在一片寂静里挣扎着挪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尸体，一点一点往上爬，不知爬了多久，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一只手拉住了她。
“是你？”
“机械心脏与我无关，那是封教授的杰作，或者说是他夫人的杰作。”
“那群围剿你们的人，是摩尔派去的，因为我的哥哥，才是知道真相的人。”
他的哥哥是0753曾经的战友，最后的时刻，替她挡住了绝大部分子弹，0753张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曾经跟自己说过，很喜欢一个姑娘，这次任务过后，想要跟她求婚，艾利克斯转动手上的打火机，哥哥用生命保护的女人，自己怎么能让她死了呢？
“0120，是我哥哥的代码，接下来的路，我要替他走下去，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虽然摩尔被判处终身监禁，可他的伙伴还没有浮出水面，想要真的做到文明之国，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何况他还想在有生之年洗刷掉罪权国的耻辱名头。
0753握住对方伸出的手，看着他的眉眼，突然想起那个眼神明亮的青年，他总喜欢在执行任务后拉着自己一起喝酒，却不敢说一句我喜欢你。而这个人却在最后，把生的希望留给了自己。
“我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