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是一个人,随着父母不停的迁居,陪伴我的是收音机里的小说,小说里的人是朋友,红砖碎块儿是绘笔,墙面地面是画纸,我想象着勾勒他们的样子,或者头戴毛巾,身披床单,一会儿小姐,一会儿将军,幻演着他们的生活……我自卑而胆怯,上课很少发言,下课很少去找人玩游戏,我没有电视,没有动画片,没有新衣服,没有“言语”。有一天我按着自己的思路“写”了一部小说,我家有十间房子,什么样子呢,我绞尽脑汁,嗯,红砖红瓦房,有客厅,有厨房,有卫生间……我有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雪白的床单,好多的衣服……还有好几个哥哥,我是老幺,他们宠我,爱我……我骄傲的向小伙伴描述着,就像那是真的,看着满眼的羡慕,我得到了短暂的满足……更离谱的是我,我还给自己排演了一部历险记,荡着二八自行车,冲进了影视城里演员的化装室……多年后,小表妹都还信以为真,因为我长了一张老实而安全的脸,怎么会说谎……如今想来多么可笑,小孩子的虚荣心,当时脑子里的装备都那么贫瘠……

        后来我又增添了呆讷的脑子,对,我十三岁时煤气中毒差点死掉,我将自己的迟木归咎于此。

        我不甘于平庸,自大的以为只要我努力也可以清华北大,为此我重读了一年高三,可是那终归是个泡沫,很快就破灭了,信誓旦旦变成了灰头土脸。

        长大了,我仍然是一个人,我努力工作,证明自己的价值,我积极去帮助别人,当我想寻求一下平衡歇息片刻,而下一个忙碌我依然是一个人,可我还要假装若无其事,干着一个人的事情。面对无辜卷入关于金钱纠纷的肮脏事中,我无力辩驳,默默消化,令人气愤的是接连发生,可笑至极,在我看来这是个谜呀!

      人际交往中,我多疑,太多的不信任,我将自己包裹起来,保持着自己的安全距离。我知道问题出在我这儿,可是还要悲伤的安慰自己“我和他们不一样”。我羡慕他们的开朗,他们的合群,他们的坦然。我依旧自卑,我害怕人言,害怕是非,我渴望人群,又远离人群,我没有主见,不敢拒绝,害怕失去,害怕伤害,我以为这样可以被喜爱,被肯定,原来可怕的不是不被喜爱,而是失去了自我。

      我敏感,小气,常常自行对号入座,噢,是这样,是那样,所以我自认是戚戚的小人,伪善的恶人……在这种矛盾中徘徊,纠结,混沌。

        我拧巴着自己,却又必需认真的活着,因为还有广志和美伢,其实他们只是普通的农人,我却要给他们有趣的称呼,他们朴实,真诚,总能从枯燥的生活中寻找乐趣――一付扑克牌,两个人,打升级,玩儿得还很嗨……一个邋遢,一个爱干净,可也迁就,包容着过来了……

        他们小心翼翼的爱着我,不敢声张,生怕惊扰了脆弱却暴戾的我……他们生了很多个孩子,可是都夭折了,我是幸运的,活下来了。他们一个粗犷,一个耳聋,我没有耳语,没有秘密,小时侯总以哭闹获取我的贪婪之念,长大后,终是明白了曾经的混账,然后就沉默了……

      归根结底我才是那个异类,我试图为我的执拗寻找一个安全出口,笃定“书中自有everything”,我可以浸润到未曾有过的旷达与细腻。

        是啊,我去读书,毫无章法,东拼西凑,偶尔卖弄一下,刷一下这仅有的一点自以为的优越感,多么幼稚可笑,真的高士何须刻意,言谈举止自带光环。我常常用语言、幻想构建一种近乎完美的世界却不能身体力行,少的是破釜沉舟的气魄――那被称之为无畏的孩子气,陈丹青说梵高有过,十八岁的王希孟有过……不知何时,我已把他抛掷出去,是的,不是无意丢掉,而是嫌恶地扔掉,却再难寻见。

        你可知道,正是那我们嗤之以鼻的“孩子气”,创就了太多的伟大与不凡……

        我不能缔造不凡,而我渴望这样的人生――黄永玉口中的爱伦堡――一个“被戴着颈圈的自有主义者。抽烟喝酒他自承是个‘法国派’。苏联的文化正统派,日丹诺夫领导下的文坛棍子法捷耶夫轻而易举地整过《静静的顿河》的作者肖洛霍夫,却对爱伦堡‘恨莫能揍’。”他将“信念和正义藏在心头而混迹于五彩缤纷的尘寰。他世故而又孩子似的天真。任何形式的‘教堂’都容不下他。”

      我只想当一个平凡的“爱伦堡”,我试着卸下包袱,卸下铠甲,去成长,谦恭而不谄媚,心中揣着棱角,当面对轻蔑,鄙夷,毁誉的冲刷,即便是踽踽而行,依然挺拔勇敢,踱着方步,因为心中有个“爱伦堡”,感觉不是一个人在奋斗……

      可我终究不是“爱伦堡”,我依然在乎别人的评说“变了,圆滑,世故”,诸多等等……我依然不懂别人的眼泪,我依然对自己的误读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我多想张狂一下,坦荡一些――这就是我,颜色妖艳的焰火,厌我,恶我,能奈我何……暴风,骤雨,能奈我何……看不惯,不顺眼,你奈我何……

        原来我还是我,我必须承认人格中的缺失依旧,我还是我,怯懦如我,只能在这里奋笔疾书,挥洒胸意……

        只剩着一丝的坦诚留给自己,留给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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