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有一颗高大的桂花树,枝繁叶茂的,一簇簇淡黄色的花朵挂满枝头,香气袭人,溢满全村。
树下是一间破旧的瓦屋,青瓦石头墙。
屋里住着老荖,容貌干瘪,皮肤粗糙,像冬天的松树皮,呲咧着嘴。十指长有黑色月牙的双手,悠然地抱着竹筒做的水烟袋,发出“咕噜噜,咕噜噜”的声响。香火点在烟丝上,迅速蔓延开来,化成黑色的灰烬,再“咕噜噜”的一声,黄色的液体从烟嘴中冲出,灰烬瞬间脱离烟嘴,在空中做极其短暂的停留,落到了地下。呛人的烟雾在不大的空间散开,弥漫在屋里。
年轻的时候,因为懒,老荖一把年纪了,还光棍一条。
父母急了,骂他不孝。他不服,与父母对骂。
村长实在看不下去了,对他说:你说你啊,父母给你一支枪,30年了,还不开光,这不就是不孝嘛。
老荖大受刺激,当晚就到舞厅找了一个妖艳的女人,开了光。
热心的长辈们一心想帮他娶个媳妇。听说,山里有一个待嫁的老姑娘,就带他去相亲。
女孩一家见他长着庄稼人的蛮劲,满心欢喜。围坐在火堆边,柴火上玉米粑粑发出诱人的香味,木讷的老荖怔怔地看着女孩黝黑而羞红的脸。粑粑烤香,老荖抓起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随手将鼻涕长长地绕在柴火上。所有动作呵气而成,没有半点的犹豫和停顿。
女孩作呕,朝他脸上啐了一口。亲事也告吹了。
老荖没想明白,那个会脸红的女孩为什么说翻脸就翻脸。一定是脾气很糟糕,不是个过日子的主。
消息迅速在村里传开,成为了小媳妇们茶余饭后的闲谈,小孩见他就喊到“老荖,老荖,鼻涕绕三绕。姑娘见了羞,婆娘见了跑。”他又羞又急,撵着一群孩子就打。
老荖把打光棍的原因都归结到这些孩子的不懂事和没教养,从此对村中的孩子再没有过好脸色。
偶有一年,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孩子来投奔,自求有一口饭吃。
老荖一脸的嫌弃说,自己虽然开了光,还算是一个青头小伙子呢,不可能要一个寡妇,更不可能帮人喂养一个杂种。
寡妇羞愤而去。
时间如白骥过隙。月圆月缺,花开花落间,老荖老了,曾经那高大的身躯也弯了,被太阳晒得黢黑的脸干瘦得很,像糊着一层干瘪的茄子皮,两只眼睛混黄混黄的,木然得像死鱼眼。
老荖说自己不是娶不到老婆,而是没遇到配得上他的女人。还有就是那群孩子太缺德了,坏了他的名声。
中秋时节,月圆花香。
如水的月光洒在桂花树的花叶上,在地面上投下诡异的斑影。
一个小媳妇送来带虫眼的豆角和发黄的青菜叶,对老荖说,桂花树属阴,邪气重。这百年的桂花树,只怕早都成了精了,难怪你娶不到老婆。
老荖闷闷地听着,一言不发。水烟袋“咕噜噜,咕噜噜”响了半夜。
斧头声响起,桂花树应声倒下,树枝砸在瓦片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小朵、小朵的淡黄色花朵洒落了一地,散发出诡异的香味。
老荖说,那是桂花树精的魅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