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邻床的病友老肖,天天见他一个人拎着输液袋进出卫生间,没见到有亲友探视。
他烟瘾极大,除了输液时进出卫生间偷吸,甚至也进出到走廊与楼梯间去吸,房间里虽然没见他抽烟,烟味未进门却能嗅到,大约这味已深入其骨髓。
看他蛮精干俐落,不象个病人,问他哪不舒服,他咧嘴说体检转氨酶偏高,医生建议输点水治治。
我姐伺候老爸有些费劲,起床时尤其吃力,他见了,若在输液间隙一定要来帮忙,一来二去这样热情,我去探视时带了包烟谢谢他,他却很腼腆地推辞。
住了几天熟了,他却要出院了。
他喜孜孜地告诉我,医生说他没问题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打趣他,你就是来疗养的,根本没病。
他脸色喑了喑,说他一年会体检两三趟。
我好奇了,我知道他现在就是在赶海,跟着船老板,早出晚归,一个月出海十几天,一天120元,收获多了,老板再多给点分红,一个月下来有个4、5千元收入,他很满足。
可赶海的一年体检两三次是不多见的。
他细细道来:
我今年58了,老婆前年走了,得的宫颈癌,发现得太晚,己不好手术。从如东到南通到南京求医问药化疗二年,花了60万,她还是走了。那两年我都没出门打工,一直陪着她。她走时对我和儿子说,我走了,你们要好好活着。
她走了,我日子难挨,抽上烟喝上酒,也怕有三长两短,就勤体检。
说到这,老肖抹起眼泪,我也红了眼眶。老肖一边抹眼泪一边从裤袋掏出皮夹子,打开给我看,叹息:这么漂亮的人没了,没了。
他的泪象珠子成了串。我看到一张一寸证件照,端正秀美的脸。
他摩挲着照片,哽咽,这是她考驾照时照片,她才开上车,就生病了。
她明明早就疼,就是没早去看医生,我在北京东莞打工,不曾在她身边,唉。
老肖无比追悔着,又埋怨着妻当年的疏忽。
他眼睛很大,看人时一眼的单纯,泪珠涌出来,更显得凄惶,象个被弃的小孩。是啊,在这世上,他被落单了。
他絮絮叨叨与我聊着,他是招赘到妻家,生了个儿子,儿子也成家了,有了孙子,亲家离得近,儿子在城里打工,儿媳住在娘家带孙子,他常买些零食再带点零花钱给小孙孙。妻走的时候,把家里剩的存款都给了儿子,他也不出门打工了,家里有个九十岁的老丈人要照顾,他即便住院也每天回去把饭菜烧好给老人吃的。
他要保重身体,完成老婆交待的每件事,不会再娶的,守着家,把老人养老送终,看孙子长大成人。
他眼泪止住了,仍盯着皮夹内照片,不时抚一下,那样的深情,任谁看了都恻然。
我拎着他送的一袋嫩嫩的粘玉米,想象他们曾有夫唱妇随的田园生活,不胜唏嘘。
情深不寿,可我们仍然渴望弥足珍贵的爱啊。